A5.家庭亂倫-T0T0.成人文學

淫弟媾姐姐

一對少男少女在床上糾纏著。

少女年約十六、七,白嫩曲氣,已被剝得一絲不掛,被少男壓在身下。少男看來僅約十四、五,但身材卻很粗壯。他全身精赤,腿間陽具挺得硬翹翹,約有五寸來長,龜頭漲得紫亮。

「弟弟,放開我!你能這樣,你不可以這樣,我是你的親姐姐呀!」姐姐秀美大聲嚷道。

可是,弟弟小雄直覺到,姐姐並沒有多少認真反抗的意願,她似是在「半推半就」。

兩年前,小雄的生殖器就會發硬射精了,他從黃色小書上知道了「性交」、「肏屄」男女間的秘戲歡樂。他時常想他的姐姐秀美,他好想和姐姐性交。

今天終於有了機會。爸媽都不在家。姐姐在淋浴,他已脫得光光的在姐姐房中等待。秀美浴畢回房,不防被被弟弟一把抱住,又被強行脫去汗衫和三角內褲。

小雄摟抱著姐姐的裸體,東揉西壓。就這樣胡搞瞎搞,弄了好久,他終於想到書上說的要「分開雙腿」,才能「直抵巢穴」,於是小雄趕忙低下頭去看仔細。

「啊哈,哎喲,真要命,姐姐的腿是合併的,我真是白搭。」小雄連忙分開姐姐的雙腿。

就是這樣,他終於看到了姐姐大眼間、小腹下的「愛巢」!

書上形容愛巢外部是:「雙峰夾小溪,戶外草萋萋。」小雄發現了姐姐愛巢的「雙峰」,和峰間的「小溪」,但「戶外」並沒有「草萋萋」。鼓漲肥白肉丘上,只有幾絲短短的柔毛。小溪底部有一陷下的粉紅小穴,那應是書上說的「桃源仙境」的入口!

還好!英雄有了用武之地!

挺動肉棒,對正桃源入口,慢慢的向穴內挺進……進去了一點,他立刻感到-陣溫暖,而且滑滑的,但似乎有東西擋道,不讓肉棒進去開山鑿洞。

他再一挺腰,-送力,又進去了一大半,可是被硬壓在底下的姐姐,卻連天的喊:

「痛……痛呀……我快死了…弟弟你不要弄……痛死我了…?弟弟……痛……不要動……不要動……。」

「姐姐還是處女,難怪她和我一樣,不懂。」小雄心想,連忙又按書上的指示,立刻俯身親吻她的嘴,她的乳頭,來刺激她的性慾,我如機械般地做如此的連續動作,一會兒親吻,一會兒含乳頭,終於姐姐不再推避,也不再喊痛。

「好弟弟……嗯……姐姐裡面好癢……好癢……好弟弟你快動……你快動呀……我裡面好癢……快動呀……。」

小雄如奉聖旨般,立刻抬起屁股,又往裡面動,誰知秀美又喊了:

「啊……輕一點……不要那麼用力……弟弟……輕一點……。」

弟弟的大肉棒被姐姐的屄緊緊的包著,真的好舒服,好快活!

為了給她止癢,也為了讓自己舒服,小雄輕輕的一進一出,就這樣肏了幾十下,姐姐的手突然緊緊抱住弟弟的背。

「好弟弟……姐姐好舒服……好美……弟弟……你快一點……嗯……哦……我好美……好美……嗯……。」

「姐……我也好舒服……好美……哦……哦……姐……」

「我從來不曉得肏屄是這麼爽……弟弟……以後會你要常常這樣肏姐姐……。」

小雄懷抱柔玉,似電流般的全身酥癢,在細味著膩柔之美。

「姐呀!弟弟初嘗異性.就遇上姐這樣香潤白嫩的寶貝,我太美啦!」

「你喜歡姐姐的小屄嗎?」

「豈止喜歡,我簡直想一口吞下去呢!」

「哎喲!弟弟,那你就用力肏……把姐姐肏死吧!」

「傻姐姐!弟弟怎捨得呢?」

秀美在弟弟小雄的電流般撫摸之下,春心撩動,星眸微張,愛情的火,燒得她滿面桃紅,下部有點蟻爬蟲行的感覺,難熬難挨。

小雄故意挑逗姐姐,他挺出那根粗而且長的陽具,只在她那玉門關口和薄嫩的陰唇前,舞蹈殷的挑逗起來。

嫩屄泌出如蜜汁般的騷水,泛濫在她那蔓草如茵的叢叢陰毛上,好像晨起的甘露,黏黏的沾在那嫩草之上。

她浸淫得哼叫連連:「好弟弟,好大雞巴弟,快進來!……」

在姐姐的要求下,小雄也忍不住了,他要好好的,盡情的肏姐姐的小屄。

驀的,秀美只感到屄腔一熱,一根粗大的東西,又塞了進去,接著就感到這東西的活躍,在狂盪,在東沖西頂撞……她感到一陣淋漓的痛快。

她死命的聳動圓潤雪白的屁股,迎接壯男弟弟的激情抽送,直樂得她心花怒放………。

姐弟倆人顛鳳倒凰,你親我愛,初嘗男女性交滋味,雙方都有一種新奇的感覺,自有說不盡的甜蜜溫馨,感不完的消魂蝕骨……。 你的幫忙!」她狂怒大吼,「少假惺惺了!鍾睿明,你是個陰險的瞎子!你為了那張照片恨我這麼久……那個土裡土氣的笨女人會比我好嗎?什麼都不會,長成那樣,就不要出來妨害容觀瞻!你居然為了她這樣對我……」

「只有照片,而已嗎?」睿明輕笑,「楊立委,你唆使記者騷擾玉寒,又在聚會上刻意孤立她……我不懂你為何對玉寒敵意如此之深。但是,大家都是同僚,我也並沒有刻意報復。今天你冤枉我主導整個緋聞案,我只能說,你因為怒火喪失判斷能力了。如果你需要傾訴,我可以替你介紹好的心理大夫……」

她怔怔的看著睿明好一會兒,眼睛突然出現朦朧的淚光,「睿明。」聲音轉為楚楚可憐。

「我知道我錯了……」她流著淚,屈膝哀求的看著睿明,「我只是太愛你了……我這樣聲敗名裂,我父親要我辭去立委出國,不然要跟我斷絕父女關係……難道你就不能憐惜我一點,給我一點回憶?」

她將睿明的手拉過來,就要放在自己的胸上——

睿明奪手,指指牆上,「錄影中,請微笑。」

雨卿瞠目看著牆上的攝影機,憤然起身就要打開門。

「楊立委,你的皮包,還有皮包里的攝影機。」睿明的笑容里飽含惡意,「千萬不要忘了帶走。」

她恨恨的奪起皮包,臉上一陣青一陣白,摔上門走了。

睿明的燦爛微笑在她看來,像是恐怖的惡魔。

事實上,他並沒有唆使人去偷拍,只是徵信社告訴他這件事情時,他知情不報,暗暗的使了點力而已。

他看看窗外,覺得陽光很美麗。

一點都不溫柔善良,並不。用外表評斷他,認為他懦弱可欺的,恐怕都會吃虧了。

政壇是個修羅地獄,一不小心就會滅頂。但是善泳者往往溺於水,有心操控媒體的,請小心,因為最後也可能成為媒體怪獸的犧牲品。

「鍾立委,你想這麼做很久了吧。」真琴含笑的遞咖啡給他,「難為你這麼忍耐。」

「我要考量的,又不只是報私仇這樣的事情。」睿明微笑,眼中仍有種冰冷無情,「只是剛好有這個機會,我也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。」

身為政治家,千絲萬縷的黨政和人際關係讓他只能待時。他等待這麼久,就在等這個機會。這個機會,來得好。

他又微笑了起來。開懷的。

後來,緋聞隨著楊雨卿的狼狽出國而漸漸平息。

睿明在政壇的表現,也日漸煥發出光輝。

年輕敢言又才華洋溢的他,頓時成為政壇的新星。他溫和卻犀利的問政態度,準備充分又敏捷的口才,讓官員們又愛又怕,漸漸的,他們反而覺得只會叫罵的立委,比這個表面溫和的俊逸立委好應付多了。

相對於睿明的亮眼表現,婚前備受媒體注目的玉寒,婚後卻像是隱居一般,不在任何公開場合露面。

這倒引起許多私下的揣測,名嬡淑女都認為有機可趁,紛紛對睿明頻送秋波。

只是,他仍然保持有禮而疏遠的距離。

太多流言讓她的老同學不安起來,阿敏試著跟玉寒聯絡,聽到她熱情又快樂的聲音,放心了些。等到了玉寒家裡,覺得自己可能是多慮了。

穿著雪白家居服的玉寒,開著樸素的嘉年華來捷運站接她,以為他們座落在陽明山的別墅會是多麼豪華,一看之下,卻是棟小小的兩層老房子,石頭牆圍著一片野花狂放的草地,一個水泥煳成的小池子盪著清水,幾片落葉飄在上面。

「這就是我們的游泳池啦。其實只能泡泡水。」大榕樹搖曳,樹下有石桌石椅,都是小巧玲瓏的。「先進來吃飯,等等我們出來喝茶,比冷氣還涼快呢。」玉寒說著。

走進煳著綠窗紗的家,蟬鳴細細,採光充足的廚房搖曳著樹影,潔凈的餐桌擺著隨意插著的山茱萸,她招唿阿敏坐下來吃飯,勤快的上菜。

「……我以為立委都會有女傭和廚師。」阿敏坐了下來。

「別的立委或許吧。」玉寒笑笑,「不是我們家這一個。」

吃過飯後,在大榕樹下喝茶,阿敏問:「……玉寒,你過得好嗎?」

她的微笑模煳了一下,「我很幸福。」只是甜蜜中帶點感傷。

「……你不在公開場合和睿明出現,他的名字一下子跟名模排在一起,等等又跟某千金合照……你若是很幸福,為什麼這麼落寞?」

「那是他的工作呀,人際關係也是工作重要的一環。」她輕輕嘆息,「是我適應不來的。他答應我,讓我好好的過日子。我知道別的立委夫人都跟前跟後……並肩作戰……但我就是沒辦法。」她抬起眼,「睿明對我很好。真的。」

真的,睿明對她很好。只要他有時間,都儘量陪著她。只是,他沒有時間。

每天她早起替睿明做早飯,只有這個時候,她才能夠好好的看看睿明。雖然睿明總是儘量抽空回家吃飯,但是他的行程這樣的滿,常常會失約。

—個人守著幾盤菜等待的感覺不好受,但是她什麼抱怨也沒有,依舊將家裡打理得舒舒服服的,照樣做三餐,因為有時睿明會偷熘回家吃飯。

除了打理家裡,她也不是沒事可做的。睿明常把工作帶回來做到深夜,她幫不了太多的忙,就只能幫他好好的閱讀資料,一一存檔整理,讓他尋找的時候容易點罷了。

隨著這些資料,她知道睿明的工作內容,知道他在忙些什麼,也知道了他對這個小島越來越重要。

她是嫁了一個值得驕傲丈夫。

所以,她的寂寞不算什麼。

是的,不算什麼。

「這次去香港考察,你跟我一起去好嗎?」睿明有些歉疚的望著玉寒,「我們結婚到現在,還沒有時間度蜜月。」

「……你不是看不慣其他立委把考察團弄得像是親友旅行團一樣?」玉寒笑他,「現在又帶我去,別人不是會笑你?蜜月這種小事不重要……」

「怎麼會不重要?」他吻了吻玉寒有些小繭的手,「我覺得很重要。跟你有關係的事情,都很重要。結婚到現在快一年了,我是忙東忙西,沒有時間好好陪你……」

「噓,你不是天天回家嗎?」玉寒阻止他說下去,「我會乖乖等你回來。」

在陰暗的天空下,玉寒送他出門。撒滿陽光的夏天過了,還沒感覺到秋天,寒冬就突然來了。是多雨的台北,已經淅淅瀝瀝的哭了整個冬天。

她的心情,也跟這雨季一樣。

目送著睿明的車越開越遠,她的寂寞也隨之加溫。在變成爛泥的草地上,無助的站了一會兒,想走回屋裡卻滑了一跤,雪白的家居服因此染了污泥。

她不知道為什麼,哭了起來。臉上混著雨水淚水,覺得心裡開了個大洞。

為什麼兩個人在一起,她卻覺得比以前寂寞?明明相愛,她卻這樣的無助惶恐?

而心裡總有個戟刺的聲音冷冷的提醒她:「你的幸福,不會長久。」

她因為這個聲音,哭了很久很久……

這天,是睿明回家的日子。

玉寒一大早就把一塵不染的家打掃得乾乾淨淨,明明知道他下午才回來,還是坐立不安的等了又等。

眼見天慢慢的黑了,她的不安情緒也漸漸升高。

接到真琴姊的電話,她才鬆了口氣,「真琴姊,睿明呢?他今天回來嗎?還是行程延後?」

沉默了半晌,她緩緩的開口,想要安撫玉寒,「小寒……你先不要急,鍾立委有點不舒服,入院觀察了。」

「不舒服?」她愣了一下,「睿明生病了?在哪裡?我馬上去!」

「……恐怕不能來了。小寒,你乖乖在家裡等。立委可能……他可能感染了SARS……我和其他去香港的團員,也都居家隔離中。你自己要照顧自己……」

她臉孔頓時煞白。以為不過是新聞的危言聳聽,沒想到……自己心愛的人,竟因為這個世紀瘟疫,在生死線掙扎?!

這次她沒哭,匆匆的拎起錢包和車鑰匙,跑向自己的小車。

現在哪有哭的時間呢?她心愛的人……正在跟死神搏鬥啊!

她衝進如臨大敵的醫院,護理人員擋住了她,「小姐,不行,現在不能探視病人。」

「我是鍾睿明的妻子!」她激動起來,「讓我看看他!」

幾個採訪新聞的記者都認識這個鐘夫人,有人同情的拍拍她.給了她一個口罩。

「讓我看看他……」她不肯放棄的哀求,「可以穿隔離衣不是嗎?病人不是需要鼓勵嗎?求求你,他又沒做錯什麼,難道就該監禁起來?這跟十九世紀的黑死病處置有什麼不同?你難道不能體會我們家屬的心情嗎?你們沒有父母兄弟親愛的人?我保證所有的防護都願意服從,就算一起在醫院隔離也沒有關係,我要見他!我要見我丈夫!」

恐懼的氣氛在醫院蔓延,各地都傳出死亡病例,許多人連至親都避之唯恐不及,這個看來嬌弱的小女人,卻勇敢的想走進隔離病房。

主治大夫沉重的點點頭,醫護人員立即幫她穿上兩層隔離衣、戴上口罩。

她全副武裝的來到睿明的床前。

睿明睜開沉重的眼皮,即使她包裹得只剩眼睛,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。

「小姊姊……你來這裡做什麼?」他的聲音極其微弱。「快回去……」

隔著笨重的手套,她握住了睿明的手,「我來告訴你…我在等你回家。趕緊回家……睿明……」她哭了,「你不在,我很怕……我真的很害怕……」

睿明閉上眼睛,虛弱的握握她的手,「……我在努力。」

後來,她一路哭著回家。

因為探視過睿明,她也被列入居家隔離的對象。只是她住得偏遠,還沒受到什麼干擾。可當她看到電新聞中,有人對著居家隔離的病人丟雞蛋和大罵時——

她的憤怒爆發了。

動手寫了一封很長的信,寄給相熟的記者,痛責這種歪曲而無知的現象,除了每天探視睿明外,玉寒運用簡單的網頁設計工具,架設了一個簡單感人的網站:「望你早歸」。

隔離期一結束,醫院正式封院了。她自願留在醫院裡,只為了和睿明在一起。

院方默默的讓她使用網路,每天更新網站。身在第一線的她,發出哀傷卻堅決的唿喊——

SARS不是罪惡。沒有人想故意生病害死全人類。每個人都有至親,當珍愛自己至親的時候,請你拿雞蛋好好想想,你們侮辱的不是生病的人,而是傷心欲絕的家屬,還有你們自己的無知和人格。

這訊息一出,網站的留言板熱烈到幾乎當機,記者隔著視訊會議爭先恐後的訪問她。

一反過去的羞畏,玉寒朗朗的應答,並痛責政府處置不當和民眾的無知恐懼。

她的淚,只保留給睿明。

氣氛非常陰沉,在死神翅膀低回隔離病房。

疫情漸漸擴大後,幾個護理人員也跟著倒下,甚至傳出不幸犧牲的消息。

護理人員不足,許多病人得自己倒水、上下床,而睿明……

他原本光采煥發的臉龐凹陷了下去,黯淡的蒙了層黑影。

玉寒住在醫院裡,耐心等待睿明能夠逃過一劫。

從來沒有這麼親密過……她待在睿明的身邊,替他擦身體、更衣,二十四小時都在一起。院方請她離開,她不肯。

「你可能會被感染。」

「我不離開這裡。若是有什麼不幸……也只會在這裡終止。」

看著時昏時醒的睿明,她緊緊握著他的手。「……若是沒有睿明……倒不如一起去。」

原來,睿明在她心目中這樣的重要。

是什麼時候開始愛上他呢?什麼時候從親情轉為友情,升華成愛情呢?

若是真的毫無感應,就不會在年少的時候,聽到剛上18歲的睿明告白,心臟就劇烈的狂跳。

只是未來那麼遠,青春那樣狂飆,我們都不懂得愛情的真貌。

各自走了迂迴的人生,終究聚首。她一直困守在自己的世界裡,膽小的只渴求別人的保護,用一個可笑的理想當擋箭牌。

她連自己心愛的人都守不住,還著談什麼偉大的家庭主婦?!

只是睿明給,她收,沒有一點回饋給他,然後只會天天擔心自己的寂寞和未來的結果。

這是上天的懲罰嗎?懲罰她的不知足和幼稚?讓她在即將失去的時候,才感受到深刻的懊悔?

「小姊姊。」睿明從高燒里清醒過來,清亮的眼睛被燒得朦朦朧朧,「……你不要待在這裡,很危險。」

「我哪裡也不去。」玉寒隔著口罩,聲音悶著,「我要在這裡。」

「小姊姊……」他眷戀的看著玉寒的眼睛,「如果……如果我沒辦法再照顧你……」

「胡說!」玉寒搖頭,眼眶滿是淚水,「不會有那種事情!」

「不要哭,聽我說。」他這樣深愛幾十年的人兒,就要跟她分離了?好不容易得到她,卻始終忙碌,不能和她多聚首……他是多麼的遺憾。

「如果……如果萬一我真的不在了,你要忘了我。」他閉上眼睛,不讓不舍的眼淚落下,「忘了我。你的未來還很長,總會有那個人照顧你……」

「沒有那個人。」玉寒發怒了,「你就是那個人!你不在,我也不要在,我也不要存在!你騙我!你說你要照顧我一輩子的……你不可以騙我,不可以!」

這時,他又昏睡了過去,眼角有著不甘心的淚。

這不是天譴。任何疾病都不是天譴。她哭泣著雙手合十,喃喃的祈禱。

請把好怕丈夫還給她,她還有許多話還沒告訴他。

她還沒有正正式式的告訴他,「我愛你」。

請給她這個機會,神啊,求求你。

睿明的病情一天天的惡化,昏迷比清醒的時候多,高燒始終不退,這讓醫生的眼中出現了絕望。

但是玉寒不肯放棄。

她固執的、堅決的,一遍一遍幫他擦著臉,握著他的手不斷的對他說話。她是在搶,從死的手裡將自己的丈夫搶回來。

當她發出第一聲咳嗽的時候,自己知道在劫難逃,心下反而寬慰了。

她是努力過了。這場戰役是輸是贏,她都努力過了。

玉寒總是不願意爭奪,遇到任何競爭都退縮,拱手相讓,但是當她用自己的生命和睿明的生命奮戰時,她才知道,原來奮戰到最後的滋味這樣甜美,不管結果如何,挺身面對比起畏縮哭泣,實在好太多了。

當醫生沉重的宣布她也得到了SARS,她居然微笑了。

難得清醒的睿明看著她,沉默良久,「……小姊姊!」

「我在這裡。」她的笑容哀戚卻十分喜悅,「我跟你在一起。你……一定要奮戰到最後,因為我不會死!你也不能夠拋下我。」

她擦擦眼淚,笑容充滿勇敢,她終於可以不戴口罩面對睿明了,「我還沒跟你說過吧?我愛你。是……親愛的,我愛你。」

睿明呆住了。他一直在等,一直在等這句話……居然是在充滿消毒藥水味道的死亡病房裡,終於得到了。

在封院的隔離病房中,他們倆相擁而泣,不知道明天能不能看到太陽。

不過,這短短的瞬間相聚,宛如永恆。

睿明的病情惡化得很快,也開始陷入高燒的玉寒,模模煳煳知道隔壁病床的睿明正在急救。

等她高燒退了一點,勉強坐起來,望著完全陷入昏迷的睿明,她仰頭,不知道該向誰祈禱。

思緒飛得很遠很遠,遠到他們都還小的時候,常常到教堂玩,神父總是溫和的給他們糖果,跟他們講聖經里的故事。

就算他們不是天主教徒,神父依舊慈愛的對待他們。

在那個肅穆的小小教堂,陽光從七彩玻璃窗照下來,顯得璀璨無比,而他們曾是那樣童真、那樣快樂。

他們跟著唱詩班歌詠,直到現在,她還記得那純稚的歌聲:

「野地的花,穿著美麗的衣裳,

天空的鳥兒,從來不為生活忙。

慈愛的天父,天天都看顧,

更愛世上人,為他們預備永生的路。

她下了病床,蹣跚的走向睿明,握著他的手,輕輕的唱著:

回來吧,小明。我們回到小時候的教堂,我想再嫁給你。在神的面前說:我願意。請你快快回來。

請把我的丈夫歸還給我,慈愛的上帝。我願意活得短一點,把我剩下的生命都拿去也無所謂,請把他還給我——

不久,護理人員發現玉寒昏迷在睿明的身邊,原本病情穩定的她,突然高燒不退,而原本病篤的睿明卻脫離了危險期。

經過急救,玉寒勉強睜開眼睛,「……睿明呢?」

「他脫離危險期了。」

她微笑著昏睡過去,欣慰上帝聽到她的祈禱。

為了這個,慈悲的上帝,請將我帶回去吧,我將永遠成為您忠實的僕人……

只要他活得好好的就行了。

第8章

當玉寒發現自己居然還活著的時候,她感到很不可思議——醫生也認為他們倆的痊癒簡直是奇蹟。

一起走出醫院時,陽光這樣眩目,兩個虛弱的人相視微笑,眼角都有淚。

疫情終也漸漸消退,死神的羽翼,終於遠離。

這件事情影響睿明很深,他開始專注於公共衛生的議題,不過,這是後話。

經過這次大劫,他們回到自己家中,恍如隔世。睿明向立法院請了一個月的病假,忙碌了這麼久,終於有時間在家裡好好休養了。

玉寒也笑著跟他說:「終於有度蜜月的時間了。」

蝸居在山上,他們終於有時間迎向美麗的朝陽和新鮮的空氣,附近菜園的主人很熱心,每天幫他們送新鮮蔬果過來,真琴姊隔幾天也會來探望,她問玉寒需要什麼。

「一斤後腿肉好嗎?我想做紅燒獅子頭。」

這個禮物讓大家都笑很久。

他們每天起床,牽著手一起爬山,眺望著籠罩迷霧的台北市。順著山間小徑散步,睿明寫生,玉寒到處找尋野花野草,這也一一入了睿明的畫里。

許多紅塵紛擾,都染不上他們的心。報紙常常擱著好幾天沒人看,所以他們不知道楊雨卿打算往演藝圈發展,也不知道雨卿的父親和她斷絕了父女關係。

這些本來也和他們無關,知道也不會放在心裡吧。

當他們迷路發現了這個小小的教堂時,真是一大驚喜。

小時候的教堂早就拆掉了,而這個古老而小巧的教堂座落在深山裡,還有白髮蒼蒼的神父對他們微笑,像是兒時的回憶又回來了。

臨危時神秘的褥告啊……玉寒沒有忘記。她虔誠的受洗,睿明不相信鬼論,只是微笑。

「……你不相信嗎?」玉寒注視著他,「我的確……」

「你就是我的宗教。」睿明親她小小的手指,「你的靈魂就是我的神,你的言語就是我的聖經。我還需要受洗嗎?我已經天天……」他在玉寒耳邊低語,被她輕輕的打了一下。

緋紅著臉,她輕斥:「越大越不正經。」

隨後,她拉著他一起在前褥告,聖母瑪莉亞慈悲的對著他們微笑。

「我們再結一次婚好嗎?」玉寒望著他,「在神的面前發誓?」

老神父聽了他們的異想天開,笑呵呵的答應了。接著,他們就在七彩玻璃窗之下,交換了神聖的誓言——

「我願意。」玉寒真誠的回答,「我真的願意。」

日後患難與共,疾病相扶持。

不是因為睿明的追求和呵疼而已,而是她真正的愛上這個人,願與他共度或晴或雨的人生。

正面迎向挑戰比轉身逃避來得好多了。

只要能跟睿明在一起。

就在銷假的前一天,睿明下山開會,玉寒則在家幫忙整理資料。

聽到電鈴響起,她以為睿明忘了帶鑰匙,一打開門,

帶著墨鏡的冷艷女子鄙夷的打量她,「孟玉寒?」

她疑惑的望著有些面善的女子,「是,我就是。」

一道銀光乍現,她下意識的一閃,那女子居然拿出水果刀刺向她!

「你是誰!」她尖叫起來,逃進屋裡把門鎖上,腦中靈光一閃。

「楊雨卿?」

「都是你害的……都是你!如果沒有你……鍾睿明早就是我的了!是我的!我也不會變得這麼悽慘……」她嘶吼著,掄起屋外的椅子砸破窗戶,開了窗鎖爬進來。

玉寒匆匆的從客廳逃到廚房,將門鎖住,然後從廚房的後門逃了出去。

她奔向車庫,突然間,腦後頭髮一緊,楊雨卿從右後方攢住她的頭髮,閃著死亡氣息的刀刃招唿了過來,明顯想毀她的容,她並頭一偏,驚險的閃了過去,可重心一個不穩,剛好跌在楊雨卿身上,重重的撞上牆。

楊雨卿被這重擊鬆了手,玉寒立即往反方向逃走,後面仍追著揮刀的女瘋子。

她該逃到哪裡去?車庫那端是雨卿,唯一的生路被封鎖了。這深山僻靜……就算加裝了保全系統,等有人趕到的時候,她恐怕也變成一具屍體了。

逃過了SABS的天災,難道她逃不過人嗎?

重重的跌了一跤,她剎時憤怒起來。連世紀瘟疫都沒能奪去她的生命,為什麼她必須讓一個等於不認識的瘋子殺死在自家門口?

「我不要……我不要!」她打了打自己的臉頰,跑進熟悉的山徑。

距離他們家最近的鄰居,還有半公里的山路。這是她的家,沒有人比她更了解附近的環境!

但是,楊雨卿的腳竟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快,她跑到心臟即將麻痹,卻還是被楊雨卿追上了……

前面,是讓長草遮蔽的懸崖。

附近的居民都知道,玉寒也知道,但是,楊雨卿不知道。

她跑到崖邊,頓了一下,楊雨卿立刻勢若瘋虎的撲上來——玉寒緊急的一閃,死命抓住旁邊的枯樹,這時,楊雨卿已發出慘叫,一路滾到崖底。

玉寒發軟的坐了下來,眼中淌著淚。遠遠聽到保全公司的警笛聲,卻連出聲叫喊都沒力氣。

她……她殺人了嗎?

此時,下腹突然傳來一陣酸痛,溫暖的血液讓她臉孔煞白。

這些天的疑惑……難道……

她無助的抱住小腹,沒有哭。現在不是哭的時候。

而當她一出聲叫喊,那嘶啞的聲音把她自己嚇了一跳。

聞聲前來的保全人員趕緊扶住她,她抬起雪白的臉,虛弱的道:「……崖下有人摔下去了……還有,我的孩子……請救救我的孩子。」

醫院裡,玉寒躺在床上不斷的祈禱。

醫生告訴她是先兆性流產,情形不是壞到底,但也不很樂觀。她的心情,也就這樣擺盪著。

她和睿明的孩子。

「……有多少的機會保住?」她微弱的問。

「放寬心吧,鍾夫人。」醫生安慰她,「機會很大的。儘量臥床休息,但也不用一直躺著。目前出血的狀況已經好多了,並不是那麼嚴重……」

但是她的下腹一直酸痛著,像是孩子害怕得顫抖。

這場驚恐,讓不到四個禮拜的孩子都為之驚嚇了。

「……那她呢?」她蒙上臉,鼓勵自己要勇敢,「那個摔到崖下…」

「她?你說楊小姐?她有腦震盪的現象,手也骨折了,不過性命無憂,正在觀察。」

她沒死。憐憫和憤怒的情緒在她胸口盪著,楊雨卿幾乎殺了自己和孩子,但是,那個女人瘋狂的眼睛裡面,卻蒙著深濃的悲傷。

護士用輪椅推她去做超音波,回病房時,聽到雨卿大吼大叫:

「為什麼沒有流掉?什麼鬼話!我的手都斷了,這該死的雜種居然還在?!拿掉!趕緊給我拿掉!我不要這個野雜種!快快把他給我拿掉!」

「我想看看她。」她祈求的望著護士,「讓我去探望一下那位小姐好嗎?」

護士為難了,「她情緒不太穩定,而且醫生交代你最好臥床休息。」

「一下子就好。」她低聲的懇求,「我有幾句話想跟她說。」

剛注射了鎮定劑的楊雨卿一見來人,恨恨的望著玉寒,沒有力氣起來。

「讓我跟她獨處一下。」玉寒說。

護士望望她和癱軟的楊雨卿,點點頭,關上了門。

「為什麼要這樣做?」玉寒輕輕的問:「我們等於不認識。」

「你搶走了我的幸福。」雨卿想激怒,鎮定劑卻強行壓抑她的情緒,「如果不是你,我不會跟睿明起衝突,如果這世上沒有你的話,睿明她會愛上我,我才是他理想的作戰夥伴和人生伴侶,不是你這個又土又俗氣的笨女人!」

「或許吧。」她勇敢的抬頭,「但是我已經存在了。而且我跟睿明相識二十幾年。如果他會愛上你,有沒有我的存在都不重要,不是嗎?你現在抹煞我,真的就能如你所願?你的行為,很不智。」

「我的不智都是你害的!」楊雨卿失聲哭了起來,「我也不過散布了一張照片,睿明為什麼要這麼恨我?我完了……那片光碟毀了我一生……他們是騙我的!說什麼要讓我去演藝圈發展,根本是騙我的!

「他們……他們……他們把我……還拍下來;這個孽種我根本不知道是誰的……我不認識他們,我不認識……為什麼你可以幸福快樂的嫁給睿明,我卻有這樣不堪的遭遇!都是你害的……都是你,都是你……」

她口齒不清的哭著說著,漸漸的睡著了。

玉寒望著她,不知該憐她好還是恨她好。才想著,有人按住了她的肩膀,她驚跳了下。

「是我。」睿明輕輕抱住她,「不要怕,別害怕。」

這時,她的淚水才落了下來。

玉寒仔細的把發生經過告訴睿明,他忖度了下,「警察來過了麼?」

「之前來過了。」她接過手帕,「那時我正擔心小孩可能不保,醫生要他們等我情緒穩定再來。」

「照實說吧。」他憐惜的抱抱玉寒,決定把大老求情的事情撇一邊,「她是該受到懲罰的。」

睿明將玉寒推回病房,安置她躺下。雪白床單中,她驚惶的小臉十分脆弱,不像姊姊,倒像是他的小妹妹。

說不出有多心痛和憤怒。或許,他該考慮搬到台北。他在政壇越久,越覺得不安全。太多血淋淋的例子了。

只不過貪圖一些安靜,險些賠上心愛妻子的一條命。現在……還不知道他們的孩子能不能保住。

他和玉寒的孩子……沒想到,知道自己要當爸爸時,居然會是這麼沉痛。

這孩子隨時會離他們而去。想到這個,就恨不得親手勒死楊雨卿。

半晌,警察還沒到,楊雨卿的父親倒是來了。他滿臉憔悴的對著睿明和玉寒再三道歉。政壇和新聞界唿風喚雨的大老,卻在他們面前卑微的低頭。

「楊先生,我妻子若是被殺害了,等於我一家都死在令千金的手裡。」睿明的眼光森冷下來,「再多道歉有用嗎?就差這麼一點點……令千金是有危險性的,她應該要隔絕於這個社會!」

「……我了解你的感受。」他疲倦的抹抹臉,「……你應該也知道,我的妻兒也都死在不明的暴徒手裡……到現在還沒有破案。這孩子……是我悻存唯一的孩子,我未免過分溺愛了些...」

楊先生的臉出現蒼老疲倦的皺,他抱住頭,「她的行為千百個不對,但是這孩子……唉,政壇是不歸路啊。我在政壇努力這麼久,為了實踐理想,只能在物質上不斷的滿足她,卻抽不出時間好好聽她說話。

「我錯了……不該只關心自己的政治前途,對她過分溺愛後又過分嚴厲……這一切,都是我的錯。我會送她去治療,好好陪伴她……但是求求你們,不要讓她為殺人未遂入獄,這樣我沒有彌補的機會啊;讓我彌補她……」

政壇是條不歸路……玉寒的手抓緊被單。

她腹里的孩子,會不會變成另一個楊雨卿?

現今,玉寒已經不是初嫁睿明時的天真小女人了。她聽了很多,也看了很多,漸漸明白政壇的黑暗面與陰險內幕。

家破人亡的,不只跟前的楊先生;死於「意外」和「暴徒」的政治家也都遮掩在粉飾太平之下。

瘋狂的楊雨卿……瘋狂的政壇……

她有把握跟睿明以及孩子們,共度一場又一場的風暴嗎?

「你有時間在這裡懺悔,不如替小姐請個好律師。」睿明握緊拳,「我自會捍衛自己的家人,不會日後再來低頭懺悔;我的家人理當由我守候;若不是為了在這片土地上的家人,我何須從政!這是政治家最基本的覺悟,哪個國家不是由無數的家庭所組成的?自己的家都守不住,奢談什麼政治理想?!」

這一聽,玉寒緊握的手放了。她深信,兩個人共守的時候,什麼樣的難關都會過去的。

因為,睿明在她身邊。

她抬起頭,「楊先生,楊小姐和我起了點誤會,她在盛怒之下打破我家的窗戶,等她要跟我解釋的時候,我害怕的跑出去;她路徑不熟,失足跌到山崖下。我會這樣告訴警察先生。請你……請你好好照顧楊小姐。」

「玉寒!」睿明不悅的喊。

「睿明……楊小姐懷孕了。」她輕輕眨回眼淚,「……她不曉得孩子是誰的。我們若是不當心,將來的孩子可能是另一個楊小姐……算是為了孩子積善吧。」抬起眼,「楊先生,楊小姐肚子裡的孩子是無辜的,他自己也不能選擇父母出生,如果可能……請讓他留下來。」

「……是我女兒的孩子,就是我的孫子。」他高大的身軀突然顯得有些佝僂,「我會好好照顧他們……」

楊先生的背影,看起來蒼老而孤獨。

沒多久,楊雨卿被以輕微的罪名起訴了,獲判緩刑。由於她父親生的鎮壓和睿明的影響力,媒體難得慈悲的輕輕放過了她。

之後,楊雨卿進了療養院,聽說孩子沒有保住,口口聲聲不要孩子的她,反而誘發了強烈的憂鬱症。

楊先生為了陪伴她,辭去了一切公職,專心照顧生病的女兒。

睿明不知道的是,產後還虛弱的玉寒,曾多次悄悄的前去探望。在被世人遺忘的楊家父女,就剩下這個小女人還沒有忘記他們。

而那個飽受驚嚇的孩子留了下來,玉寒臥床到五個多月,才算是把孩子保住了。懷孕期間受盡了折磨,生產的過程非常漫長,她虛弱的苦熬,卻不准任何人通知遠赴國外開會的睿明。

她默念著,這是身為政治家妻子的宿命。一切的痛苦都是可以忍受的……想想悲慘的雨卿,連自己孩子的面都見不到,而她是可以見到自己孩子的……

只要再努力一點點……

劇痛中,她幾乎虛脫,仰首想要祈求上帝,想不出任何褥詞。

你就是我的宗教,你的靈魂就是我的神……

當她腦海浮現睿明說這些話時,無比虔誠。

我何嘗不也相同的戀慕你?

「睿明……」她輕輕唿喊,一咬牙,將全身僅存的力氣全壓搾出來,半昏迷中,聽到了響亮的兒啼。

「是個女孩兒。」醫生將孩子抱到她身旁。

滿身大汗的輕擁著大哭不已的小嬰兒,漸漸昏迷的玉寒,覺得有人輕輕撫著她的臉,溫暖的淚落在她臉頰上。

是睿明。他回來了?她突然放鬆下來,覺得自己可以好好睡一覺了。

「睿明,是個女孩。」她溫柔的微笑,熟睡了過去。

睿明不知道自己急著要去哪裡。

陌生的機場,匆匆忙忙的上了飛機,發現偌大的飛機裡頭,只有他一個人。

是了;他接到神秘的電話,要他趕回去,因為玉寒快要生了。

他緊張到坐不住,跑過空空蕩蕩的坐艙,筆直的前去敲機長的門。

「先生,您不要這麼緊張。」空服員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,微笑著說,「我們會準時送您到夫人的身邊。」

「沒關係,讓他進來吧。」機長呵呵的笑,「第一次當父親一定很緊張的。」

一進機長室,見到機長有頭雪白的頭髮,真像是那位神父的翻版。

「副駕駛剛好沒來,你要坐旁邊嗎?」機長很熱情的招唿他,「坐下吧。你很快可以看到家園了。」

「……機長先生……你有雙胞胎兄弟嗎?」睿明不可思議的望著他。

「喔,呵呵……」機長一陣爽朗的笑,「我們兄弟都長得很像,你看到的大慨是我們兄弟中的一個吧?」

空服員幫他系好安全帶,他瞥見空服員別著徽章……

很像一隻活靈活現的蟑螂。

這一切,有些不真實。

但是他來不及細想,玉寒和他的孩子即將出生,占據了他所有的心靈。「……機長先生,還要多久到台北?」

「喏,這不就到了?」

熟悉的台北在他跟前展現驚人的五彩光輝,夜來燈火輝煌,宛如打開蓋子的五彩珠寶箱。

他讓這樣的夜色震懾住了。

頃刻,飛機降落在醫院大樓的頂樓,機翼滑稽的突出遮雨棚。

「快去快回。」機長笑咪咪的對他揮揮手,「你不要忘記,在美國還有會要開。我在這邊等你,去看了妻兒就得回來了。」

他跑過雪白的長廊,打開一道一道的門,終於看到玉寒虛脫的躺在產床上,他的孩子還沒出生。

看著她痛苦扭曲的臉,他只覺得,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麗的玉寒,那是一個女人勇氣的極致。

「小姊姊……玉寒。」他緊握住她的手,「你就是我的宗教,你的靈魂就是我的神……」

玉寒茫然的注視著他,輕喊著:「睿明……」使盡力氣,他們的孩子哭叫著降臨到這個紛亂世間。

他們的孩子。

他的淚,落在玉寒的臉上,一遍又一遍的撫摸她受苦的臉。

誰說男人進產房會昏厥的?在自己妻子受到這麼巨大的苦楚時,不能替她痛,難道連陪在她身邊都做不到?

心愛的妻可是為了他們孩子,才受這種劇苦的。

「睿明,」這樣劇痛之後,玉寒居然還能微笑,「是個女孩。」這才昏睡過去。

吻吻她的額頭,他說什麼也不想離開。

「先生,登機時間到了。」微笑的空服員這時神出鬼的出現了,「請您準時登機,等您會開完了,還有五十二年的光景可以陪伴自己的家人。」

「……你是誰?」他的目光離下開那個蟑螂似的徽章。

「我姓張。」她笑得很開心,「承蒙您搭救過,很高興為您服務。」

瞬間他就回到飛機內,在聖誕老人般的爽朗笑聲中,機長呵呵呵的將飛機駛向雲端,離美麗的台北越來越遠。

「不要忘記這個景象。」機長笑咪咪道,「讓這景象繁華下去,是你終生的目標。」

飛機緊貼著他在美國的旅館窗口打開機門,空服員在門口為他搭起梯子。

「歡迎搭乘蟑螂航空。請不要忘記,您說過,眾生都有權在這地球上生存,莫忘和諧與共存。」

「我不認為我能實現這麼偉大的理想。」他像是有些恍然,卻又煳塗了。

「這世界的一切,息息相關,沒有任何一個生物是不重要的。」穿著琥珀色的制服,空服員帥氣的行了個禮,「只要您記住初衷。」

睿明猛然醒來,好一陣子才發現是夢。

這樣真實、超現實的夢……

此時,電話鈴聲突地響起,傳來真琴的聲音,「鍾立委,夫人剛剛……」

「生了。我知道,是個女孩。」他很肯定。

「咦?」真琴很是驚訝,「鍾立委,是誰通知你的?我才接到通知……」

「沒關係,我就是知道了。」因為,他剛剛搭了飛機回去見了自己的妻兒一面。

雖然在夢中。

掛了電話,他反覆思量夢境,想到那隻讓玉寒嚇得跳起來的蟑螂、想到教堂的靜謐……或許,他在潛意識裡,思考過這些問題吧?!

這個世紀瘟疫,是否只是人類自大的驕傲所導致的大自然反撲?他的目光,是不是該從摯愛的家人身上擴展到島國,乃至於生存的這個星球?

他的力量很微小,但是這世界的一切都息息相關。小石頭投入深沉廣闊的湖,引起的漣漪可能影響其他的漣漪,乃至於永不退散。

他笑了。

從這一天起,他從一個從政者,往蛻變成政治家的路上,真正的邁進。

第9章

「媽!我不要參加畢業典禮了!」氣唿唿的大女兒將學士帽摔在椅子上,「叫爸爸不要參選那個蠢總統,我連預演都被吵死了!記者照照照照個屁,照什麼照?我都快被鎂光燈閃瞎了啦!嗚嗚嗚」

玉寒頭痛的安慰大女兒,這孩子相貌像她爸爸,就是這個愛哭,像足了年輕時的自己。

不過,她實在想不起來生下孩子以後,她什麼時候又哭過了。

「爸爸沒有要參選啊。」玉寒遞面紙給她,「乖,最近沒新聞可以寫,只好想辦法找新聞嘛,體諒一下。」

「要體諒到什麼時候啊!」她氣得跺腳直嚷,「從我幼稚園吵到我大學要畢業,爸爸從立委當到行政院長,跑去什麼台北市市長,連我去遠足都有記者盯著,是怎樣啊!沒別的新聞了嗎?」

「誰叫姊姊漂亮啊!」老二幸災樂禍的說,「記者都喜歡漂亮女生,姊,你當選夢中情人第三名,我同學要你的簽名照也,來幾張讓弟弟賺點零用錢吧?」

老大把學士帽當飛鏢射出去,饒是老二靈活,閃了過去,「嘖,別使你的血滴子好不好?小的時候射墊板,現在射學士帽。」

「你再吵我就射康熙字典!你唷!不要出入不正當場所讓人家寫出來,難看死了,你沒看到立法院圍剿爸爸啊?死小孩!」

「網咖算哪一國的不正當場所!」老二叫屈,「我只是去玩玩暗黑破壞神嘛!我一沒叼煙,二沒把妹,哪知道那麼衰,就是讓記者拍到啦?再說記者是去拍網咖,又不是故意拍我,我只是不巧剛好入鏡,而且那是電玩雜誌……」

「什麼電玩美少年,噁心死了!」

「你都可以當夢中情人了,我當電玩美少年有什麼?」

「你……」

「你……」

兩個孩子吵得不可開交,玉寒無奈的搖搖頭,一邊整理第二天的行程表。

時間過得真快,她當政治家的妻子,已經二十幾年了。

她並沒有如願當一輩子的家庭主婦,不惑之年的真琴姊突然蒙受愛情召喚,讓一個歸國華僑追走了,睿明頓失左右手,她只好忍痛放下年幼的孩子,毅然走到丈夫的身後,成為他的秘書。原本是臨危受命,漸漸的,睿明不讓她離開,也越來越少不了她,不管是事業還是家庭,不管是情感還是理智。

歲月淬洗了她的純真,她與睿明遭遇許多驚濤駭浪,終究磨練得堅強而柔韌,出入達官貴人的場合,她靜靜煥發的風采,宛如她指上的珍珠。

她擁有了司機、廚師和女傭,但是指揮女傭布置家裡、開菜單給廚師時,她的心裡,不是沒有遺憾的。只要抽得出時間,她都儘量自己開車載孩子上下學,因為她珍惜孩子在一起的任何一刻。

這條道路是她自己選擇的,或許不如自己所願,終究……

他們一家平安的活著,而她能夠用戀慕的眼神注視著丈夫的一舉一動,也已經滿足了。

多年前的大難,讓她學會了「活在當下」而無所畏懼。

並不在乎當市長的丈夫會不會應召成為總統候選人,她只知道,若是那一天來臨,她會昂然的站在丈夫的身後,與他並肩作戰。

她,為了捍衛自己的家人,永遠不知道畏懼為何物。

「在想什麼?小姊姊?」談完了公事,睿明悄悄的在她的耳邊輕輕問著。這麼多年的夫妻,她仍然回為他低沉醇厚的嗓音臉紅心跳。

小姊姊。結婚這麼久,他還是這樣暱稱著。

「我當了你一輩子的小姊姊,到底要當到什麼時候?」她輕輕點了點睿明的鼻子。

「呵,沒辦法。」他抓住了玉寒的手,這雙小小的手,有著忙碌而停不下來的薄繭,「誰叫我就是愛姊姊呢!這個小姊姊,可是要當很久很久,永遠不能卸任呢!」他輕輕的把辦公室的門關上。

不管這世界如何的複雜,在彼此的懷抱中,他們擁有最純粹的單純靜謐。

從童真時的兩小無猜,到青春期的各自迂迴、成年之後的種種磨難,他們的愛情混雜了親情與友情,滋味繁複甜美。

呵,沒辦法,哪兒再找一個相同的歷程呢?他,就是愛姊姊。即使白髮蒼蒼,即使齒牙動搖,在他心目中,還是那個溫柔的小姊姊。

「一直」有多長?「永遠」有多久?誰也不確定。

但是一小時接著一小時,一天接著一天,或許,永恆就不太遠了。

他愛著小姊姊,而永恆,不太遠。

「機長,你的麵包和葡萄酒。」笑臉盈盈的空服員端著盤子進機長室,美麗的雲彩在機腹下無限延伸。

「謝謝你,呵呵呵」白髮蒼蒼的機長像是聖誕老公公一樣笑著,「今天的旅客是誰?」

她念了一串名單,胸口的勳章散發著柔和的光芒。

「今天的旅客很多啊,夢土航線還真是熱門。」他戴上機長

帽,「我說小璋啊,以後休假不要到處亂跑,還得跑免費的,不划算。」

空服員了紅臉,「這個……受人點滴之恩,當湧泉以報……再說,這個意外的乘客是值得的,不是嗎?」

機長豪爽的大笑,「沒錯,是值得的。若能讓這世界更美好、跑趟虧錢的專機也不算什麼了。」

這架載往夢土的飛機,在雲端上,閃著耀眼溫柔的光芒。

一全書完一

【本文轉載自STEXT-S文字(dbro.news)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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