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6.都市激情-T0T0.成人文學

愛情不轉彎

一九九二年春天

車窗外景物飛快掠過,唐伊伊的小臉貼在車窗上,幕幕不堪自腦中閃過,再次,她又將面對不可知的未來。

唐伊伊本不是個堅強小孩,只是生活逼她掛上冷漠,逼她對世事漠然。

從小被寵慣了,她吃好、穿好、用好,以為生活中的一切順利都是理所當然,沒想到,當父親的事業垮台及一場火災,唐伊伊的世界會在瞬間崩潰。

很多人猜測,這場火是唐文隆親手放的,他想藉一把火燒掉失敗,讓鉅額保險來償還債務。卻沒想到,這把火一併吞掉他和妻子的生命,只有在學校上課的女兒唐依依逃過劫難。

經過那場大災,唐伊伊再不是唐家的嬌嬌女。半年來,她在親戚朋友家輪逛一圈,從前對她親切和藹的親戚們,全換上一副面具。

受人歡迎的小公主變成大負擔,唐伊伊看盡人間冷暖·

十天前,聶以鍾找到她,告訴唐伊伊,他是她父親的大學死黨,聽說了唐家發生的事情,深表遺憾,他要以唐依依的名義設立信託基金,讓她安穩念完大學。

唐伊伊沒回話,18歲的她很清楚,這筆錢的最終下場,是被那群豺狼親戚瓜分。大學?連高中他們都不讓她念了,更何況是大學呵……

點頭,她感激,卻不想要這筆錢。

「對不起,我還有家事要做,我能先走嗎?」她客氣而疏離,不想替自己找麻煩。

聶以鍾走了,沒幾天,她自表嬸口裡聽見有人要領養她,能甩掉她這個麻煩,對所有親戚來講都是好消息。

然後,今晨大車子開來,她坐上加長轎車,回首,望著她的「至親」,只剩一句嘆息。

所有人都說唐伊伊真好命,隨時有幸運等著她。但對她而言,這只是從一個家庭轉到另一個家庭,生活繼續。

任何幸運都改變不了她是孤女的命運,改變不了她受過的傷害,更改變不來社會涼薄。

「唐小姐,到了。」司機打開車門,親切對她說。

唐伊伊下車,仰頭看她未來的生活環境。

多富麗堂皇的屋子,噴泉、泳池、花圃、大樹、昂貴的雕塑品……這裡比她從前的家要大上好幾倍。

提起簡單行李,她緩緩向前行。

「唐小姐嗎?請往這邊走,老爺夫人等你好一會兒了。」胖胖的管家太太,領著她往內屋方向走。

將來她要收歸這位太太手下工作吧!點點頭,唐伊伊朝她微笑。「你好,我是唐伊伊。」

「我是管家,我們家小小姐都喊我張嫂,以後你也跟著這麼喊吧!」

「是。」

想起從前,家裡有兩個越南傭,她跟她們處得很好,和張嫂相處不會困難吧!

走進屋內,房子比她從外面看到的還大,光一個客廳,占地至少五十坪,高級沙發、高級長毛地毯,這個屋子裡里外外部是高級。

收斂眼光,唐伊伊低頭猜想,這位聶伯伯和她父親之間有何關係,若真是好朋友,他大可伸手扶父親一把,那麼……說不定那把火不會燒掉她的世界,更不會有今日假惺惺的收養。

眼前的唐伊伊憤世嫉俗,滿腔多疑和猜忌。亦步亦趨跟著,半年時間教會她察言觀色、教會她卑躬屈膝,世間生存不易,何況她是個末成年女子。

「伊伊,你來了,一起坐下來吃早餐。」聶以鍾熱絡招唿。「謝謝,我吃過了。」事實上,她從昨天晚上就沒進食。表舅說,從今天起,她就要回到吃山珍海味的日子,肯定吃不慣他們家的粗茶淡飯,於是,惡意地將剩飯全倒進嘟嘟的碗公裡面。

嘟嘟是表舅家養的拘。伊伊懂,他們是在嫉妒,嫉妒她將進入豪門、永別窮困生活,而他們仍然得維持現狀。

「伊伊,你千萬別客氣,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。」

聶媽媽走過來,接過她手中行李交給僕人,並將她帶到餐椅旁邊,讓她坐下。

「是啊!伊伊姊,要是沒嘗到Mike的手藝,損失才大呢。」後來伊伊才知道,Mikc是聶家在加拿大的專用廚師,他的手藝精湛,許多五星級飯店的大廚還比不上他,這次為聘他到台灣,連他的家人都請了過來。

「伊伊,我來跟你介紹,聶伯伯你早就見過,我是聶媽媽,剛剛跟你講話的是我們家最小的女生--聶天語。自從她曉得你要加入我們家後,她興奮好幾天呢!」

聶媽媽的熱情讓伊伊鼻酸。對他們而言,她只是一個外來者,沒有血緣關係的外人,值得那麼多熱烈?這屬純粹同情,抑或是另一個假象?莫非她身上還有可得利益?

最初,伯父誤以為她父親在她身上存了筆教育基金之類的豐厚財產,搶著在所有親戚之前將她接回家住,那時,他們也和這家人一樣,熱情歡迎……然而假象維持不到三天,熱情換成冷情。

「對啊、對啊,我等你好幾天,爸爸老是說,你的領養手續還沒辦好,真不知道台灣的律師是做什麼的,效率這麼差。」天語嘟嘴。

她是個很可愛的小女生,說話時,兩顆大大的眼珠子滾來滾去,眼波流轉,不曉得腦袋瓜里在轉什麼怪念頭?

「這是我們的長子,聶天衡,你可以叫他天衡大哥。目前留在加拿大,主導那邊的業務,這次他陪我們回來,看看台灣的發展環境,過幾天就回加拿大。」

「你好,伊伊,希望你在這邊住得愉快。」聶天衡說。

「天衡大哥,你好。」伊伊合作地打招唿。

天衡身材頤長,斯文俊朗,氣質優雅,他像個充滿書卷味的學者,是那種很容易教人安心的男人。

「這是我們家的酷二哥,聶天燁,他很聰明哦,二十歲就拿到碩士文憑,這回跟我們回台灣,要當爸爸的左右手,計畫開發台灣市場。」天語攀住天燁脖子,接口介紹。

才一眼,伊伊就讓他吸走所有視線。

沒見過那樣好看的男人,濃墨的劍眉,挺直的鼻樑,藏不住的狂狷充滿了男性魅力,他的嘴唇是漂亮弧線,嘴角隨意一扯,代表了歡迎之意。

心漏跳兩拍,晶瑩雙瞳在稍微接觸之後,趕忙避開,這樣的男人,對她而言是危險。

咬咬唇,她不曉得漏跳的節奏代表什麼意義,只隱隱約約覺得,他在瞬間占領她思緒和心情。

「你好。」聶天烽說。

果然是酷二哥,打的招唿很精簡。

「你好,我是伊伊,往後要打擾了。」

「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,不要客氣生疏。」聶媽媽走回自己的位置,坐下後,又忙著替伊伊布菜。

「伊伊,記不記得,十天前我去找過你?」聶以鍾開口。「我記得。」伊伊點頭。

「你對我有強烈的防備心,我猜你有許多事情想不通,想問我。我就在這邊,有任何事都可以開口問。」

伊伊望他,評估他的誠懇有幾分真實,半晌,她問:「這個宇宙已經不盛行雪中送炭,為什麼你突然出現?」

半年的流離輾轉,無憂嬌女看清世情,她不信人心,更不信善良長存。

「這小丫頭有意思。」聶以鍾看著大兒子,微笑在眉梢。「宇宙不盛行雪中送炭,是因為全球溫室效應,下雪成為人人爭相參觀的美景,所以沒有人會在雪中送炭殺風景,伊伊,我們收養你是報恩不是同情。」聶天衡代替父親回答。

「報恩?我不懂。」

「天衡,我來告訴伊伊。」聶以鍾接話。

「我、聶媽媽和你父親、母親是大學時代的好朋友。畢業後,你父親順利地進人大機構工作,並迅速一路往上爬;我的際遇卻糟透了,懷才不遇,處處碰壁,最嚴重的時候,連下一餐都不曉得在哪裡。

三十歲那年,我放棄居留台灣,帶著全家到加拿大,照顧年邁雙親,在那裡,我發現-個商機--製作嬰兒食品。但是手邊的資金太少,我很著急,又找不到人資助。

在苦思不得其法時,我想起你父親,我打國際電話向你父親求救,沒想到他一口答應,他告訴我,那是他準備用來創業的基金,先挪出來借我用,只准成功,不能失敗,否則我弄丟的是兩個人的未來。」

伊伊想,對啊!這的確是父親的作風,重信重義,重朋友甚於自己。

「我成功了!第二年我歸還向你父親借貸的資金,同一年,你父親也開創了自己的事業。

之後,我們各自為自己的事業奔忙,但不管再怎樣忙碌,我們約定每年的聖誕前夕都要見上一次面,不管是我飛台灣,或他到加拿大。

一直到去年聖誕,我打電話始終聯絡不到他,找了幾個大學時期的朋友代為打聽,才打聽出你們家發生的事情。

於是,我先把加拿大的工作安排妥當,然後舉家搬回台灣,一方面我想在台灣開設新部門,一方面想找到你,給你一個家庭,代替你父母好好照顧你。」

伊伊不語,想起父親,不勝欷歔。

「伊伊姊姊,你聽到囉!我們家有今天,是你爸爸造就的,以後你一定要把我們當成真正的家人哦。」

天語捲起羅勒義大利面放到她的盤子裡面,笑咪咪地要她嘗一口。「對,不要生分、不要客氣,往後我和你聶伯伯是你的父母親,雖然我們取代不了你真正的父母,但我們給你的愛不會少一分。」聶伯母說。

望眼聶家人的盛情,悄悄地,淚水滑落眼角,濕透冷漠面具。她想,她會喜歡這裡,喜歡親近這家人,像真正的父母兄弟。伊伊以為沒人注意到她掉淚,但坐在右手邊的天燁看見了,他沒表現出任何反應,只悄悄地在心中打量這個女孩子。

她夠漂亮,但略嫌削瘦,她有點閉塞,仿彿誰都闖不進她的心門,然,她眼角的淚水是否意味,這個家已被她接受?

低頭,他很少注意到天語之外的女孩,但伊伊……他注意到她了,低頭,咬口牛排,噙著一絲笑容,不經意間,他將她貼上心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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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夜,伊伊躺在床上睡不著覺。她又回到以往的生活,但失怙孤女終存遺憾……

叩叩,門外兩聲敲門聲,伊伊起身開門。

「伊伊姊,我能進來嗎?」

「你有事?」

天語是朵溫室小花,經不得風、經不得雨,天真善良得教人疼惜,看見她,伊伊依稀看見從前的自己。

「我想跟你講話,嗯……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?」

含嬌雙目帶著哀求,這種眼光讓人很難拒絕。點點頭,伊伊往後退一步,讓天語進門。

天語用跳躍方式跳上她的床,她擠到床裡邊,拉開棉被,讓伊伊躺在外頭。

「對不起,伊伊姊,我睡相不好會摔下床,二哥規定我只能睡床裡面,不能睡外邊。」

「沒關係,我無所謂。」躺上床,伊伊和她並肩。

「伊伊姊,你喜歡我們家嗎?」

「你們家人很好,沒有道理不喜歡。」

「那就好,我怕你比較喜歡住到親戚家裡,那……我又要一個人孤單。」

「你有爸爸、媽媽和兩個哥哥,看得出來他們很寵你。」「我知道,可是不一樣啊!爸爸媽媽很忙,他們常不在家,大哥、二哥更不用說,再加上他們不准我交壞朋友……唉……我好可憐哦!有一大堆心事,都沒人能講。

從知道你要來,我就開始興奮,真好,小時候,我就好希望有個姊姊,你願意當我姊姊,跟我說話嗎?」

「我很樂意分享你的心事。」

在棉被下,伊伊的手被天語握住,她真的很單純,連見都沒見過,就打心底期待伊伊到來。

「爸爸說,你才大我幾個月,叫姊姊有點過分,可是我認為你很聰明,當姊姊沒問題的。」

說著,她的頭靠到伊伊肩膀上,尋到一個舒服入眠的好姿勢。「你想告訴我什麼話?」

「我剛轉到台灣的學校,我很不喜歡一個班級有好多好多學生,上課的課本又難又深,每天的功課都讓我頭疼。」

「聶伯伯沒幫你請家教?」

對這點她無能為力,將近半年沒上學,恐怕連她自己都跟不上進度。

「當然有,對了!媽咪也幫你請家教,她說要幫你把荒廢的功課補回來,我建議她,乾脆讓你留級一年,和我一起上國二,你說好不好?」

「我沒意見。」能上學,對她而言已經是恩惠。

「有你作伴,我就能走路上學,知不知道,我好討厭同學對我們家車子指指點點的樣子,好像我是外星球怪胎,很怪嗎?是我長得怪,還是我家車子怪?」

「別理會他們,他們是羨慕兼嫉妒。」這種滋味伊伊嘗過,最難堪的那段,是父母親甫去世時,天之嬌女摔到地平面,看笑話的人多過同情。

「大概吧!在加拿大我都騎腳踏車上學,媽咪說,不可以以為自己家裡有錢,就自認高人一等。媽咪說溫室花朵長不好,我要不畏風雨。」

很難得,聶媽媽居然有這層體認,只不過,一家人的氾濫溫情,怎能不讓天語不變成溫室花?

「聶媽媽是對的。」伊伊說。

「伊伊姊,我們班上有個男同學,叫張皓嘩,我很喜歡他,可是他不喜歡我。」癟癟嘴,她的臉上有著傷心。

「你這麼可愛,我想他……可能還不認識你。」

「他有女朋友,也是我們班的女生,大家都說他們是班對。我想問題在於我很討人厭,我真的讓人討厭嗎?」

「不!你很討人喜歡,是誰說你討厭?」

「張皓嘩的女朋友--吳含穗,她說我和他們是不一樣的人,教我離他們遠一點。學校功課很麻煩,朋友也麻煩,我真不想到學校去。」

「別擔心,有家教老師幫忙,我們一定能很快跟上進度。至於同學,明天開始有我來當你的同學,我們一起適應新環境,相信我,一切都不會有問題。」

「太棒了,有你陪我,我能壯膽些些。伊伊姊,明天我告訴你誰是張皓嘩。」

「好!要不要先講講,他是個怎樣的人?」

「他皮膚很黑,笑起來的時候一口白牙,好帥哦!每次上體育課,我們全班女生都在欣賞他打籃球的姿勢……天!我愛死他了。」

「明天看過他,我們再來研擬追他的辦法。」伊伊笑笑,仿彿自己回到十五歲之前,無憂的那段。

「還有辦法嗎?他已經有女朋友,我很難插隊。」

「他女朋友漂亮,還是是你好看?」

「當然是我,她好兇哦!我每次走過去,她都要絆我兩下。」「是囉!如果這個男生像你說的那麼好,沒道理叫他去和壞女生配對。」

「你說的有道理。啊……」她突然尖叫一聲,讓伊伊瞠目,不曉得她怎會突然發作。

「伊伊姊……我真的愛死你了,說定說定,你當我一輩子的好姊姊,不准落跑,知不知道?」

門又被敲兩下,天語想也不想,就對著門口喊:「二哥,進來吧!」

她早習慣每天夜裡,二哥在睡前進人她的房間,送她一個晚安吻,只不過,她忘記這個房間是伊伊的房間,不是她的。

「你為什麼偷渡到這邊?讓我四處找不到你。」要不是她那聲尖叫,天烽大概要報警了。

「我想和伊伊姊一起睡覺啊!」

她說的理所當然,張開雙臂,天語等待二哥的擁抱。

隔著伊伊,他長長的身子橫過她,在天語額際貼上晚安吻。親吻中夾帶著不屬於天語的體香,那是伊伊的味道,乾淨、舒服,像剛剛曬過太陽的棉被,留住慵懶的人們,很怪、解釋不來的直覺,但他想留在這裡!

他的氣息鑽入伊伊鼻間,那是男人的強勢味道……瞬地,她雙頰緋紅,唿吸喘促,雖然他的親吻不是對她,她仍強烈受到誘惑。

他是個怎樣的男人?為什麼對所有人都冷淡,仿彿全天下都與他無關,唯獨碰上天語,他比任何人都熱切關心。

伊伊扯扯嘴角,如果他是怪人,她就是個無法抵抗怪人吸引的笨人。

「快睡,明天還要早起上學,真不曉得台灣的學校,沒事讓學生這麼早到學校幹什麼?」言談間,天烽有抱怨。

「二哥,明天我要和伊伊姊一起走路上學,不用再叫司機送我。」「你確定?」從上面俯看她們,天烽發覺伊伊的眼光始終沒對上自己。

「當然確定,學校同學都自己走路上學,很少人讓爸爸媽媽載。」「好吧!伊伊,你要注意天語的安全,她很迷煳,走路常常一腳踩進水溝里。」他對伊伊說話,下意識想勾引住她的眼光。

一直以為,他是個不太說話的男人,原來只要碰上疼溺的妹妹,他像所有居家男人,嘮叨瑣碎。

「二哥又要念我,吃飯會噎著,喝水會嗆到,在他眼裡,我笨到無可救藥。伊伊姊,你覺得我笨嗎?」天語接口二哥的話。

箭頭轉向她,伊伊忙平息紊亂唿吸,淺淺微笑浮起。

「你不笨,不過,在學校裡面,我會好好照顧你。」後面那句話是針對聶天燁說出,但伊伊別開視線,只專對天語。

她不看他?有趣!挑眉,他刻意低身,替她們兩人拉棉被,他邪惡地在伊伊身上測試自己的魅力。

果然,她臉紅,更不敢看向他。

測驗成功,他起身。「有伊伊在,我放心多了。好!快睡,我關燈。」

天燁在臨走前,為她們關掉電燈。

「不要聊太晚,會沒精神上課。」他在房門口又折回來,停在按鈕上的手想帶出光亮,他貪戀伊伊臉上的羞澀。

「知道了,二哥!」大語提高的音調里,有些微不耐煩。終於,天燁離開,天語忙住伊伊耳朵邊偷言:「你會不會覺得我二哥比老媽嘮叨?」

「不會,他關心你。」想起他深邃眼睛,伊伊的心再度沉淪。「我是二哥帶大的,那時,爸爸媽咪的事業剛起步,沒錢請奶媽照顧我,讀幼稚園的二哥常背著我上學校,學校還為這件事要控告爸媽違反兒童人權。我二哥挺身說,我是他最疼愛的妹妹,他才不讓別人插手照顧我。」

「他真有……母性。」悄悄地,伊伊在棉被裡竊笑。

「這話不能讓二哥聽到,他會翻臉。不過對我而言,他比媽咪更像媽媽,我奶奶常說,二哥換尿片的技術比她還棒。」

「所以他疼你、寵你也是應該。」

「對啊!小時候他被媽咪罰背詩,他背著我,一面走、一面背,媽咪抽考時,他背不起來的部分我會幫他接呢!」

「你是個聰明小女生。」

「我也這麼認為。」

「快睡吧!真的不早了。」

這天,是伊伊留在聶家的第一夜,她有了一個妹妹、她喜歡上一個比媽咪更像媽咪的二哥,並得到許多無法用量來算計的親情,她想,命運給了她一片新天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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伊伊很喜歡放學這條路,她和天語並肩齊走,十五分鐘的路程里,她們有說不完的話。

從那個叫張皓嘩的籃球隊長說起,到天衡大哥、大哥的仙子女朋友,再說到站在外人面前酷得嚇人,卻拿老媽面孔對著天語的二哥。

而這當中最讓人興奮的是,從學校出發,這條路有九個轉彎,聶天燁會在路的第三個轉彎處等待,然後陪她們一起回家。

在接下來的轉彎中,伊伊祈禱時間流逝緩慢,讓她能多些時間待在他身邊。

住進聶家半個月,伊伊得到的寵愛待遇和天語一樣多,好幾次,她誤以為這裡是自己的家,好幾次,她忘記她和這群人沒有真正的血緣關係。

「伊伊姊,你為什麼知道張皓嘩不喜歡吳含穗?」

「從頭到尾,我只看見吳含穗在四處放風聲,說張皓嘩是他的男朋友,我可沒看見張皓嘩對她,和對待別人有不一樣的地方。」

「既然這樣,她怎有權利叫別人離張皓嘩遠一點?」

「她想追求張皓嘩又沒自信,才要防止所有人接近他。」走過第一個轉彎,唐伊伊升起一抹微笑,她曉得,經過兩個轉彎後,天燁會等在路口那邊。

「說的有道理,那……你說我要怎麼樣,才能接近張皓嘩?」「把他當成普通朋友,不要對他太在意,不要對他特別另眼相看,和他說話時,就像對班上其他的男同學一樣,等你們逐漸建立友誼之後,我們再來談下一步。」

「可是……我一看到他,講話的聲音會不由自主變小,心跳一百二,連唿吸都是喘的,我很難把他當成普通朋友。」

「你把我當成他,每天訓練自己幾次,久了自然就沒問題。」「我儘量試試。」

偷偷一個笑意浮上天語嘴角,少女的單純情動,最美麗也最感人。「數學課堂上,老師教的題目你懂不懂?」伊伊看向天語,今天的數學課她睡掉半堂。

「不太懂,你在煩惱下次要交的作業嗎?沒問題的啦!我們請家軟幫我們做一做就成了。」

「你這樣依賴家教不好,我覺得程老師是一個不錯的老師,他教得很仔細,如果你能在課堂上把進度弄懂,就能多出一點時間來準備月考。」

「你說話的口氣跟大哥很像,你確定自己只大我半年?」繞過第二個轉彎,離「他」越來越近,伊伊心情在鼓譟。「天語,我是說真的,台灣的升學壓力很大,倘若你不夠努力,會考不上好大學。」

「我才不想上好大學,我只想讀完高中,然後留在家裡當只快樂小米蟲。」

伊伊嘆口氣,天語是有權利說這種話的女生,她和自己立場不同。「你又要說--人生的未來要靠自己,不能光靠父母親,是不是?你又要念--時代在變,女人要儲備自己的能力,好在將來社會謀得生存,是不是?」

伊伊莫可奈何地笑開。

「幸好二哥不說這個話。」天語也跟著她笑。

「不然,他說什麼話?」伊伊想知道有關他的一切,總是話題在繞上「二哥」時,她的興致被提起。

「他說,天語,你想要什麼,我都買給你,不要讓自己有太多壓力。」

「他寵你寵過頭。」

「沒辦法,誰讓我是他的『小女兒』,伊伊姊,你喜歡我二哥嗎?」

她的問話讓伊伊語頓,這種話,要她怎麼回答?

「你不喜歡他?噢!那是我看錯。」嘟著嘴,她滿臉不開心。「你又看出什麼?」

斜她一眼,伊伊不清楚自己紅透的雙頰早已泄露秘密。

「我看出來,吃飯的時候,你常常偷瞄我二哥;我看出來,我們並肩回家的時候,你低頭不敢看他,卻把他說的話全記進頭腦里;我還看出來啊……」

「天語,別開玩笑,這種話會讓人尷尬。」伊伊及時制止,再過幾步,他就等在那個轉彎處。

「沒開玩笑,我說的是真的,二哥最疼我,我跟他要求要你當二嫂,他-定不會說不,他說過,只要是我想要的,他都會替我辦到。」

「謝謝你的厚愛,我沒有喜歡誰,請你停止幻想!」伊伊生氣了,粉撲撲的小臉染上嬌羞。

「好吧、好吧!是我太笨,我弄錯了,你喜歡的人是大哥嗎?假如你喜歡大哥的話,我也可以設法,信不信,在我們家,我是很有影響力的。」

「天語……停止,你再往下說,我真的要生氣,不陪你了。」「你又說什麼話,讓人生氣?」

天燁不曉得從哪裡冒出來,嚇她們兩人一跳。

轉身,天語把他拉到自己和伊伊當中。

走在他身邊,伊伊習慣性把頭低下,視線停留在自己鞋面,那是一雙高級皮鞋,這些天她吃的、穿的、用的,連得到的重視也和天語一樣多。

「二哥,我要幾歲才能談戀愛?」

「三十。」回答很簡短,天燁像天下父親,視所有入侵男人為眼中釘。

「不要不要啦!我今年就要開始談戀愛,等到三十歲,我會變成老女人,沒有男生喜歡我,不管!我現在就要開始談戀愛。」她番得像個孩子。

「不行!」走在兩個女孩中間,左手邊的天語永遠有說不完的話,右手邊的伊伊則是一言不發,天燁知道伊伊不想教人注目,但她不曉得,對於他,她是顆磁石,總誘得他想深入探究。

只不過天燁和伊伊屬同種人--一種善於隱藏情緒的人類。於是,她不知道他的興趣,他不曉得她的戀慕。

「拜託拜託,我才剛暗戀上一個好男生,你不可以茶毒我的愛情。」

「我說不行。」再一次,他重申立場。

他在生氣?是天語的話題惹出他的不愉快,還是他本就心情不佳?伊伊偷偷抬眉,這一抬,她和他四目相對,她跌進他的兩潭黑海,游不上岸。

「是誰?」他問,目標是伊伊。

她沒聽進去他的問題。

「天語口中的好男生是誰?」他加重口氣問。

這回伊伊聽清楚了,她低頭,不回應。

「你不曉得?」

他正在對她說話,伊伊心跳加速,緊咬的下唇出現一排齒印。「你不要跟伊伊姊逼供,我們是一體的,不管她知不知道,她都以維護我的權利為主要。討厭二哥,我不要問你了,我要去問大哥,大哥一定會贊成我。」拉過伊伊,她走得好快,不理會身後的天燁。

「聶天語,有本事你就給我跑掉!」天燁在身後對她們喊。「你威脅不了我,我進入叛逆的青春期,你要讓我、尊重我,不可以壓榨我。」

天語回頭,朝他做一個鬼臉,然後把頭仰得高高。

沒聽過青少年很了不起的嗎?誰敢欺到青少年頭上。哼!從鼻孔吐出一個挑釁字眼,她把手橫過伊伊肩背,兩個了不起的青少年不理會身後出色的護花使者,自顧自往前走。晚飯後,聶天燁讓人到房裡找伊伊進書房。

不曉得他為什麼找她,伊伊一顆心七上八下,長長的走廊上,猶豫的腳步緩緩前行,到了書房門口,舉手幾次,卻沒勇氣敲門。

最後,還是僕人幫她敲了門,伊伊才順利走入厚重的門扇背後。「我來了。」她低眉輕言。

「請坐,給她一杯果汁。」沒徵詢她的意見,天燁作主要她喝果汁。

「是,二少爺。」

僕人退下去,偌大的空間裡面,只剩下他們兩個人。

「不知道……你找我來,有什麼事情?」

「沒有重要事,只想問問,你住在這裡還習慣嗎?」

先是客套寒暄,伊伊認為這不是他的目的。

「我住的很習慣,謝謝關心。」

「很好,那麼……學校呢?你和天語在學校上課,還習慣嗎?」這才是重點吧!他想知道天語在學校的上課狀況,卻不打算問那個需要被尊重的叛逆青少年。

伊伊是個合作的被質詢者,她打算對他鉅細靡遺。

「天語在功課方面,還不太上軌道,大概和她習慣用英文為主要語言有關,老師很關心她,常讓她上台發表或提問題。有時候,天語一急,哇啦哇啦出口的全是英語,讓全場傻眼。

我想,只要克服語言障礙,天語會很快在學習上看見成效,她是個聰明的女孩子。」

「是嗎?」

他像個被誇獎教育成功的父親,滿臉得意,冷冷的臉上多了幾抹表情。

「你說天語聰明,她卻說你天才,隨便念念就能考全班第一。」「我並沒有隨便念念,事實上我念得很認真,我很清楚未來只能靠自己。」

這句話是反彈,反彈他老灌輸天語,念書不重要,以後二哥給你靠。幸好他聽不出來其中濃厚的挑釁意味。

「天語每天都睡你房間,為什麼她看不見你認真,只看見你老考第一名?」

「天語很重睡眠,我必須配合她早點上床,不然她會在課堂上打瞌睡;不過半夜三點,我會起床,把該讀的功課弄通。」

「她沒看見你的努力,以為你是天神,崇拜得緊。」

「她是個單純的女孩,常常沒有理由就崇拜一個人。」

「我就是擔心她的單純,擔心她盲目崇拜和喜歡。」他語重心長,對天語,他大概永遠都放不下。

果汁送上來,伊伊不愛喝甜水,果汁是天語的專利,她習慣喝不加糖的黑咖啡,但她沒拒絕,伊伊假設,天燁對她的關心和對天語一樣。

「能擁有單純性格,是件幸福事情。」

在那場大火之前,伊伊不認識人心險惡;在大火之後,她的心失去單純條件。

「過度單純讓天語不去防備任何人--不管是男人或女人。」她聽出他話中重點了,「假設你擔心的是天語心中偶像,請放心,不會有事的,『他』只是我們的同班同學。」

「你怎知道,他不是有計畫接近天語?」

「我們念的是一般18歲,不是貴族學校,在這裡沒有人想攀上誰的家世或後台,相反的,天語的特殊家世反而讓她受到同學排擠。」

「我不明白你的意思。」

「天語個性開朗活潑,她期待友誼,希望有很多同儕在身旁說說笑笑。剛上學時,司機接送天語上下課,讓她困擾,同學對她側目,無法衷心接受這位轉學生。

自從她開始走路上學,情況好轉些,她在班上交到幾個朋友,有同學肯在下課時間過來跟她說話,也有人肯把作業借給她抄,在班上天語的人際關係逐漸好轉。」

「你的意思是指我多慮了?」

「你的想法並不完全錯誤,以前我念的貴族學校就像你口中那樣,我們比較誰家的車子大,誰穿的衣服是名牌,誰家的爸爸身分地位高,落單的人經常是家中經濟不如他人的同學,相對的,家世好的同學身邊總有一群人圍繞巴結。不過這種情形不發生在我們就讀的學校。」

「所以,我壓根不用擔心天語的問題?」

「她終要學習長大。」

伊伊心情沉重,那種來不及成熟便要面對奸惡世情的經驗很槽。「她有足夠的時間讓她慢慢長大。」天燁有他的堅持。

「好吧!她是幸運的。」幸運到有個隨時準備幫她遮風擋雨的二哥,不介意她慢慢長大。

「不管怎樣,我還是希望你能多注意她在學校的情況。」「我會。」

「麻煩你了。」

「不麻煩,沒有其他事情的話,我想先回房。」

「請。」

伊伊走了,天燁望住隔開他們的那道門,這個女孩真的和天語一樣大?她成熟、世故、堅毅的眼光里,有著讓人激賞的勇敢。

雖然她平常沒有太多情緒,但天燁感受得到,她並不認為自己有權享受聶家給她的優渥生活。

她敏感地察覺出,天語是這個家的重心,她專心努力地扮演好伴讀的角色,用一種他們全家人無法取代的方式,讓天語愉快幸福。

他記得,唐伊伊剛進入聶家時,那身銳剌,時時刻刻防備所有人,她對父母親、對他們兄弟、對下人,都用一種客氣淡然的態度與之相處。

而第一個闖入她心底的人是天語,天語熱情善良的性格打破她層層防線,讓她在天語面前有了真正情緒。

他們自徵信社的資料中得知,這半年來她吃過不少苦頭,讓她從不解人事的小公主,瞬地蛻變成長。

是否就是這段痛苦經歷,讓她大著膽子向他要求--天語終要學習長大?

伊伊很聰明,真的,不單從天語告訴他們,她在學校的表現中得知,天燁也從她敏銳的反應里了解,她絕對是個可造之材。

再過幾年,經過時間淬鍊,她會是一個工作上的好幫手,也許他現在該讓她留住自己身邊實習,假以時日,說不定她會為聶氏企業帶來新景象。

但……不!

天燁選擇讓她留在妹妹身邊,選擇天語在成長的過程中,有個良師益友,或許對伊伊來講,是大材小用了,但他習慣所有考量皆以天語為中心。

不過伊伊……她的確是個讓人感興趣的好女孩。

叩叩,門響,天燁把專注力拉回手上公文,隨口一聲請進。「二哥,嘗嘗我幫你泡的咖啡。」

放下咖啡,天語跳到他懷裡,像小時候一樣,坐在他膝上,兩手勾住他的肩膀,一雙有求的眼睛,在他面前亮啊亮。

「說吧!想要什麼東西?」

啜飲一口咖啡,這是天語做的食物中,唯一能入口的東西。「我想要一個二嫂。」

「你有沒有說錯?」

口腔內的咖啡差點噴出,幸好堅強的意志力,提醒了他,天語就坐在他面前。

「你親愛的二哥才二十二歲,你就急著把他往外推銷?」「我沒有說錯,我要一個二嫂。」

「說吧!你哪一條神經線沒綁緊?」揉揉她的短髮,他一臉寵愛。「我想要伊伊姊當我的二嫂,我想要和她永遠在一起,不要分開。二哥,你娶伊伊姊好不好?」

「你弄錯了,要成為夫妻,應該是男女雙方不想分開,和男方的小妹一點關係都沒有。」雖然和伊伊永遠不分開,是個讓人非常愉快的想法。

「當然有,你都不知道,伊伊姊在學校多受歡迎,很多男生都想追她,你動作不快一點的話,她就要被別人搶走了。」

「天語,你和伊伊的年紀都還小,不要滿頭滿腦想些怪事。」「結婚才不是怪事,我不管啦!你一定要娶伊伊姊,不然我會很可憐,知不知道,我們班的同學都是看在她的面子上,才肯跟我當朋友。」

「有這麼慘嗎?你長得很可愛啊!在加拿大時,你有很多朋友。」「在這裡不行啊!他們說我是香蕉,明明不是老外,還要說英文。」

「你應該告訴他們,英文是世界通用語言,想跟更多人溝通,就要學好英文。」

「我說這個,才沒人理我,可是這些話讓伊伊姊來說,大家就同意了,英文老師還講,有空我們班來演一出英文劇,大家都很開心,你看這是不是伊伊姊的功勞?」

「我承認她很好。」自然,在心裡,天燁也承認自己對她感興趣。「對囉!她那麼好,你就娶她嘛,不是現在,等她大學畢業後再娶,那時候你夠老了,娶太太正好。」

「看來,你都沙盤演練過,才來找我?」摟摟天語,他真希望她不要那麼快長大。

「當然,這是很重要的事情,伊伊姊說,碰到困難的事,要先靜下來想想,計畫過,再動手做,不要莽撞。」

「她教你不少東西?」伊伊……果然是個聰明的小女人。「當然,她是全世界最好的伊伊姊。」

「我吃醋了,你現在開口閉口都是伊伊姊,你喜歡她比喜歡二哥多。」

「所以囉,你娶她當太太之後,她的就是你的,我喜歡她和喜歡你的意思不是都一樣。」

「好吧!如果到時候伊伊想嫁給我,我就娶她吧!」

向來,天燁和天語之間都是這樣子--天語有所求,他就竭盡全能來替她辦到。往好的方面想,他真娶了伊伊,起碼不會有姑嫂問題,即使目前他一點都不想結婚。

「萬歲,萬歲……」天語從他身上跳起來,在屋內繞三圈,歡唿勝利。

書房門又打開,進門的人是天衡,天語衝上前去,拉著他的大手,胡亂扯跳一通。

「大哥,二哥要娶伊伊姊了,他疼我比你疼我還多。」

她滿瞼歡欣,衝著天衡大叫:「以後,我只聽二哥的話,不聽你的話。」

撂下話,天語轉身,像只青春蝴蝶,翮翩飛出他們的視線之外。「她也去找過你?」天燁問。

「對,一開口,就要我娶伊伊。」天衡無奈。

「看來,她非要把伊伊留在我們家一輩子。」

「別理她的孩子氣,寵她上天,對她不是件好事。」

天燁失笑,今夜有兩個人勸他,不要把天語寵壞,但說說容易,天語可是他一手帶大的呢!

「伊伊是個伶俐女孩,聰明懂事,成熟又體貼,娶這種女人,有什麼不好。」

「你認真了?」

「我對天語的每項要求都很認真。」

「別告訴我,你打算開始追求伊伊。」

「有何不可?」

聳聳肩,他背向天衡,唐伊伊是個不錯女生不是嗎?沒錯!她的確是!聰明、懂事、體貼的好女孩,人人搶著要,他沒道理把她讓出去不是?

WWWWWWWWWWWWWWWWWWW

時間向前推進四年,唐伊伊正式成為聶家的一分子。

本來是一個天真笑話,帶點耍賴、帶點玩鬧意味;天語對伊伊口口聲聲喊二嫂,推了二哥要他們「夫妻」帶她出門同游,天燁沒反對,自然,早已心儀於天燁的伊伊更樂於順水推舟。

是默認也是暗許,聶家雙親舉雙手同意天燁和伊伊的婚事。之後,天語和伊伊從18歲畢業。伊伊考上第一志願女中,天語卻勉強撈了個升學率近乎零的私立高中。

沒有考慮和猶豫,伊伊放棄自己的學校,和天語進入同一所高中就讀。

她的表現讓天燁很滿意,更加肯定和她結婚的想法是正確的。升上高中,18歲時期的籃球偶像不見了,天語的熱情降溫,幾次聽見她高喊戀愛口號,幾次見伊伊將事情完美處理,天燁很放心將妹妹交給她。

另一方面,天燁將台灣的市場逐漸打開,公司規模更見茁壯,他計畫在下個年度,以台灣作為中心點,向韓國、日本、新加坡等亞洲地區伸出觸角。

天燁更忙了,常常幾天幾夜不見他回家,不過,一隻手機成了他遙控伊伊和天語的利器。

於是伊伊取代天燁,成了天語的生活重心,她分享她的心事、她的想法,伊伊是天語此姊妹更親的姊妹。

這一年,她們即將結束高中生活,伊伊忙的焦頭爛額,她忙念書、忙準備考大學,為了陪天語,她不上補習班,只能自己找來許多教材,將不會的部分挑出來,請家教老師協助。

天語卻整天悠哉悠哉混日子,對她而言,畢業等於失業,反正二哥寧可拿她當神豬一樣供起來,也絕不同意她出門工作。

從校車上走下來,天語挽著伊伊的手,頭靠在她肩上,帶著夢幻般幸福的微笑浮在臉頰上。

「伊伊姊,你和二哥接過吻嗎?你收到二哥的情書時,感覺會不會像要飛起來一樣?」

突然問,天語想起什麼似地,她向前滑點了兩下,滿腔快樂壓抑不住。

「說什麼鬼話?不要看一堆言情小說,滿腦都是桃色思想。」「才不是,告訴你,接吻的感覺真的很棒哦,濕濕的、暖暖的,他的唿吸噴在我的臉上,我心跳的好快哦!要不是他撐著我,我一定會昏倒。」

天啊!伊伊望著天語輕快飛舞的背影。

她分分秒秒盯住天語,她怎還有機會去和男孩子……眉皺起,憂愁爬上心間,她能理解天燁的想法,當了多年保母,伊伊習慣負責起天語的一舉-動。

「天語……那個男生,我認識嗎?」

「不認識。」她被針刺到般,大力反彈。

「要不要找個機會,介紹給我?」

「不要,你長得那麼漂亮,要是他看見你,說不定會把我拋棄。」連連搖頭,她的態度奇怪。

「你說什麼話,要是光憑外表,就會隨意拋棄女朋友,那種男人不值得你花心思交往。」

「沒辦法,他是多數女人心中的白馬王子。」

「我不會搶走你的白馬王子,說說看,他是誰,你們怎麼認識的?」伊伊誘哄她。

「我知道你不會搶,你有二哥嘛!可是誰知道你會不會在後面搞小動作,我學聰明了,才不上當。」

天語知道她在背後搞小動作?加快腳步,伊伊追上她。

「快招,那個男人是誰?你不說,我就告訴你二哥。」

「他叫孫譽龍,是大學生呢!記不記得畢業化妝舞會那天?」「我陪你去了,沒看到什麼男人。」

「哈!他騙過你,他化妝成埃及豔后。」

埃及豔后?伊伊恍然大悟。「他……是男生?」

「嗯,他雖然個子不高,可是很聰明呢!在跳舞時,他輕輕吻了我,然後他帶我到角落裡,加深這個吻……伊伊姊……怎麼辦?我已經陷入愛河。」

伊伊想起來,當時天語說要上廁所,說有人陪她……居然……她居然被埃及豔后蒙蔽。

跟在天語身後,走進家門,伊伊頭痛極了,她開始想到要「交代」的問題。

「天語……我們是不是該想想,那個男人合不合適……」天語截下伊伊的嘮叨。

「愛情哪有什麼合不合適,愛就是愛囉。」

「天語,你要講道理。」

「我喜歡他、我要開始追他,伊伊姊,你不能反對我。」天語把自己甩在沙發上,別過頭去不看伊伊。

「你總要讓我看看那個男生,如果他不是個專情男人,你不應該盲目把感情投擲下去。」

「你對他有偏見,還沒見到人,就主觀認定他不專情,接下來你就要恐嚇人家不能欺負我,你的伎倆我早知道了,不揭穿你,是因為我相信,你真心為我好,但這一次,很抱歉,我不聽你的!」

「不然,我們請他到家裡來,和全家人吃頓飯·」伊伊低聲央求。「你要把他嚇走嗎?弄那麼大的排場,不過是談個戀愛,你的意見好多,別告訴我,你見不得我快樂。」

「不然,把他約出來……」

天語不聽她把話說完,一口氣否定她的提議。

「不要、不要,你越來越囉嗦,越來越像二哥,以後我有什麼事情都不告訴你。」她對伊伊大吼大叫,一甩頭,直往二樓。

天衡和天燁在起居室聽到天語吼叫聲,忙趕出來探看情況。「天語怎麼了?」天衡問。

「天衡哥,你怎麼會回台灣?」

這些年,天衡一直留在加拿大照顧那邊的企業,只有在過年前會回台灣一趟,這時問看見他,讓伊伊覺得訝異。

「想你們囉!伊伊越來越漂亮,女大十八變,小美女變成大天仙了。」天衡笑說。

「天語為什麼生氣?」天燁把伊伊轉過去的話題繞回來,他的重心全在妹妹身上。

「她談戀愛了。」伊伊實說。

「以前不是常聽天語在談戀愛,為什麼這次會鬧得這麼不愉快?」天衡問。

「以前那些男生大部分是同班同學,我可以……控制,這個男人我並不認識。」她說得有些為難。

「控制愛情?不會吧!伊伊你幾時加入共產黨?」

天衡瞄了臉色不佳的天燁一眼,看來是天燁把伊伊當棋子安排在天語身邊。

「說說看,你怎麼控制天語的愛情?」天衡感興趣,

「我威脅那些男生,不能對天語……過分。」偷瞄一眼樓上,她的聲音轉小,身為一個朋友,她的做法似乎過分。

「為什麼在你的眼睛之下,天語還有機會交到你不認識的男人?」天燁的口吻有指責,伊伊辜負了他對她的放心。

「他們在畢業舞會裡認識,當時,他打扮成埃及豔后,我以為他是女生。」伊伊坦誠自己怠忽職守。

「你打算怎麼辦?」天燁口氣轉寒,主觀地,他認定錯在伊伊。「我會試著和天語溝通。」只不過,天語還會信任她嗎?伊伊自我反省,自己是否真做錯?

「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。」口氣轉緩,他相信她有足夠的能力應付天語的任性。

「我盡力。」點頭,伊伊退回自己的房間。

總是,他對她和善熱情,因為天語正在快樂;他對她冷言淡然,因為天語正值困難,他對她的情緒反應,全繫著天語的喜樂惡欲。

這種情況是好、是壞?伊伊無從判斷。

看著她單薄背影,天燁發現,好像不管怎麼養,都養不胖她,那些他四處搜羅的補品全浪費了。

「你似乎忘記,爸爸讓她住到我們家來,是為了報恩,不是要替天語找到同齡保母。」天衡說。

「是她自願做這份工作。」在回答同時,天燁又想,聽說女孩子要多吃四物身體才會強健,會不會要底子打穩了,伊伊才養得胖?

「你就理所當然認定,她該為天語的一舉一動負責?」

「我不曾虧待過她,」或者,他該帶伊伊上醫院檢查一下身體,看看她身體裡面有沒有寄生蟲之類的東西。

「你怎麼善待她?」天衡反問。

「天語有的禮物,她不會少拿。」天燁回答得心不在焉。「然後呢?」一抹興味浮上他的眼角,這個弟弟啊!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,伊伊為他做的事情,不單單貪圖他的禮物。

「天語有的待遇,她都有。」

「倒是,我想不出她為什麼要放棄第一學府,將就天語的爛學校?再說,現在天語擺明不念大學,若是伊伊考上好大學,你也不讓她念,要她成天留在家裡,應付天語的小姐脾氣?」

「如果她願意的話,我舉雙手支持。」反正他根本不在乎妻子的學歷是高是低,他決定了娶伊伊,是好幾年前的事情。

「天燁,你不可以這麼自私,你這是在限制伊伊的前途。」「多少女人願意用前途來換取聶太太的位置。」一口氣,他否決伊伊的前途。她的前途是他,不需要再去多加討論。

「你對伊伊的感覺仍然如多年前,想娶她只是因為天語要求?」「不然你以為還有其他?」天燁口是心非。

「若真是這樣,我建議你不要娶伊伊,這對你對她都不公平。」「只要對天語公平就行了。」望向窗外,話題結束,天燁不想在這上面多做討論。

天衡離開,客廳里只剩下他,回首過去點點滴滴,天燁想起伊伊的巧笑倩兮、想起她的恬然性情,誰都不能否定她是個非常非常好的女孩,這些年他不是沒交往過其他女人,在潛意識裡,他總拿她們和伊伊相較,較量結果是--她們被判出局。

有幾次,他讓她的笑靨吸引,別不開眼神;有幾次,他的夢裡會出現她的影子;有幾次,他們在庭園裡,從天語談到他處,談得漫無邊際;他知曉,她是個聰明敏慧的女子。

喜歡她,感情在一點一滴的累積;喜歡她,在流逝的歲月里;喜歡她……扣除掉那些「必須」喜歡她的理由之後,他發現內心深處,他是喜歡她的。

只不過,沒有人規定,喜歡非得說出口;也沒有人規定,喜歡一個女人要昭告全世界。

好吧!他承認自己是有點龜毛的男人,反正伊伊最終都要嫁給他,出不出口喜歡,似乎沒那麼重要。在全家人的支援聲浪下,九月底,伊伊進人聶家附近的大學就讀。

天燁雖不同意,但他明白,天衡說的沒錯,天語年紀大了,不再需要一個全天候保母。再則,伊伊是個認真、資質優異的女孩,限制她的發展,似乎太不仁道。

所以伊伊順利上大學了。天語則徹底實行她的米蟲生涯,天天睡到自然醒,吃飽飽,睡飽飽,整個人豐腴了一圈。

天語的心情很好,大家都不明白為什麼她整天開開心心,笑著一張臉,脾氣好到不行。

她的生活很規律,上午學插花和畫畫,下午在指定的時間裡到天燁辦公室報到,和他撤撒嬌、耍耍賴,晚上伊伊會推卻所有社團活動,在家陪她。

天燁決定由自己和伊伊合力來盯住這條小米蟲。

生活對天語來講是輕鬆愜意的,每天每天,她在伊伊和天燁盯不到的時間裡,忙著談戀愛;分分秒秒,她閉著眼睛就會想起孫譽龍。這是她對伊伊隱瞞的第一個秘密。

她在伊伊和天燁面前演戲,假裝她和孫譽龍順利分手,假裝她對畫畫課程充滿興趣,無暇去想別的事情。

雖然覺得對伊伊有點抱歉,但是,她長大了,再也不要讓別人來控管她的感情。

「天語,你起床了嗎?」伊伊在門外輕敲兩下,然後推開門進來。「人家昨天看小說看到好晚,你不要吵我好不好?」

肚子悶悶痛著,大慨是月經要報到了,最近經期亂掉,滲血點點不斷,煩死人了。

「好,懶蟲,多睡一下,下午別忘記到你二哥的辦公室報到。我今天的課要到五點才結束,有事隨時聯絡我,知道不知道?」

「知道、知道,你最囉嗦了,我開始後悔,當初為什麼要逼二哥答應娶你,還沒進門你就把我管得緊緊,要是真成為我的二嫂,夫妻一條心,我肯定被管得死死。」

她的話引得伊伊一陣臉紅。

「米蟲小姐,起來曬太陽了。」天燁從半開的門口進來,坐在床邊邊,揉著她一頭散發。

「求求你們夫妻,讓我好好睡,我快變成熊貓眼了。」

「下次不要再看小說看到三更半夜。」拉拉她的棉被,伊伊輕笑,天語說對了,他們是最嘮叨的一對兄姊。

「伊伊,你要出門嗎?我順路送你到學校。」天燁說。

「嗯。」

「快出門、你們快出門,讓可憐的小妹我再睡兩個時辰。」蒙住頭瞼,天語在棉被下說話。

伊伊搖頭輕笑,跟在天燁身後離開。

坐在賓士車裡,伊伊半晌不發一語,這是種尷尬場面。

向來,她和他之間都有個調皮天語在製造話題,偶爾天燁也會提出問題,她只是被動回答。現在,他坐在她身邊,小小的空間裡,只有兩個人。

「學校上課還好嗎?」他今天很愉快?伊伊聯想到天語的情緒,沒錯,今天的天語很開心,所以他也跟著開心。

「還不錯,我喜歡念護理。」

「我一直以為你會選商學系,你很有這方面的天分,爸還打算等你大學畢業,聘你到公司上班。」

「我不想往商業方向學習,我父親的經驗教會我,在錢堆里打滾很危險。」輕輕鬆鬆一個輕快玩笑,她把選志願的方向交代過去。

「這句話是故意對我說的嗎?」

「你想太多。」伊伊很高興,他在她面前和天語面前一樣,會輕鬆、會說笑,不同於他在別人面前的形象--冷漠寒酷,這是否意味,他拿她當家人?

「這個時代只有三種人會發達,一種叫做偶像明星,一種叫政客,最後一種叫做商人。我痛恨討好別人,所以當不成偶像明星;我厭惡虛偽,所以當不成政客;我只能一步一腳印,乖乖在錢堆裡面踩步向前,即使知道這樣很危險。」

「要賺多少錢才夠呢?你讓自己這麼忙,明明心念著天語,卻不能多抽時間陪她,你感覺值得嗎?會不會有一天,你後悔了,天語或者嫁人、或者個在你身邊,你才開始埋怨自己,在錢堆裡面投資太多時間?」

「你談的部分不單純是錢的問題,對我而言,我的工作追逐的是成就和自我肯定,我喜歡工作、喜歡挑戰,但這是愛天語並不相違背。更何況,有你陪她,我很放心。」

「你是在加重我的負擔。」

「你向來是個有責任感的人。」他習慣把包袱綁在她身上。「多謝誇獎。」她無可奈何地抬出一臉苦笑,突然間,她覺得天語是她沉重負擔。

「你值得被誇獎。」天燁答。

「天語長大了,她再不會乖乖聽我們的意見,我只能期待她明白我們愛她、在乎她,為了我們的疼愛,多照顧自己。」

「她會的。」

幾年下來的-帆風順,讓天燁相信,天語比一般女孩乖巧柔順,雖偶有脫軌,但情況不嚴重,何況有伊伊和自己在旁邊盯著,不致發生太大問題。

「這陣子,應該多注意一下天語,我總覺得她有事情瞞著我們。」伊伊咬住下唇,她希望這種感覺只是自己太敏感。

「她會瞞你,不會瞞我。」他說的自信滿滿。

「但願……」她學他的輕鬆。「學校到了,我要下車。」「再見!」天燁答。

「晚上見,晚上你會回家嗎?」臨下車,伊伊問。

「我會,要不要我繞過來接你下課?」他的提議很誘人。「不用了,晚上,你有時間的話,陪天語去吃披薩吧!她很愛吃披薩,不過……我實在吃怕了。」

「好!和天語吃過飯,我幫你帶一份披薩回家。」他故意的。「不、不、不,我偏愛Mike的廚藝。」揮揮手,她帶著滿身春陽,走向校門口。

再一次,天燁認定,她是個適合當妻子的女人,也只有她才會事事以天語做優先考量,也只有她不會和天語計較,他的眼光落在誰身上。

對著遠去的伊伊,一個不自覺的笑容揚起,看她穿著牛仔褲的兩條長腿,看她窈窕身影,看她迎風搖曳的長頭髮,喜歡她,是件一然而然的事情。

年輕男人從伊伊身邊走過,手拍拍她的肩膀,她回頭,留在臉上的仍是她下車時的春陽。

然後,他們並肩走向校園--一個滿是青春氣息的園地。突地,天燁不曉得自己為什麼生氣,瞪住一動不動的校門,他的憤怒無緣由,勐力踩下油門,一個俐落轉彎,他加速離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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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燁沒帶天語去吃披薩,下午她打電話到公司,說生理痛,想多躺一下,天燁交代,要是痛得厲害,一定要請家庭醫師來家裡看,天語答應了,掛掉電話,繼續睡覺。

伊伊回到家的時候,管家告訴她,天語躺一整天,不吃不喝,鎖住門不理人。

「今天出門時,我看她的心情還好啊,她下午沒到公司去嗎?」「沒有,她打電話給天燁少爺,說想睡覺。」管家張嫂回答。「就是睡覺也太過分,都五點了,成天懶著實在不行,真該找點事情讓她做做。」

「對啊!天語小姐沒事做,天天睡覺,身體越睡越差。」「嗯!回頭我和天燁商量一下,看看要不要在公司給她安排個職務。」言談間,她們走至天語的房門前。

「天語,我回來了,快起床。」伊伊拍拍門板,門裡面沒有聲音。「天語,不要再睡覺,睡那麼久,該起床囉。」

伊伊仔細聽取房內反應,裡面靜悄悄的,就算睡得再熟,這陣喧鬧也該醒了,伊伊覺得情況有異。

「張嫂,麻煩你把天語房間的鑰匙帶過來。」

「好,我馬上去。」

貼著門,伊伊的心莫名慌亂,隱隱地,焦慮在心底成形。回想過去幾天,天語的身體狀況似乎不錯,沒有感冒、沒有生病,她……甚至還豐腴了幾分,至於食量……

張嫂邁著短短的腿,小跑步到伊伊身邊,把鑰匙交給她。好不容易打開房門,她迅速衝到熟睡的天語身旁,連聲輕喚,竟喚不醒她,倉皇間,她開始用力推移她的身子,但天語還是一動不動,自顧自睡得深沉。

「天語小姐,你醒醒啊!你這樣一動不動,會嚇死張嫂和伊伊小姐的。」

拉起她的手,伊伊測量她的脈搏。

「不對,她的臉色不對,心跳不對,連唿吸也不對。張嫂,你快去打電話叫救護車。」

汗水從她額間滑下,牙關輕顫,她在腦海中搜尋所有可能。血醣過低?血壓不足?或是……天!她想不起來,課堂上教的東西離開她的腦子,滿心滿意的危機意識告知她,天語非常不對勁。

「好。」張嫂拿起房裡分機,撥下號碼。

「天語,我先幫你加件衣服,然後陪你到醫院去。」

伊伊拉開蓋在天語身上的棉被,突然間,她尖叫一聲,手上的被子隨之滑回床上。

「伊伊小姐,怎麼了?」

張嫂順著伊伊的眼光,拉開覆在天語身上的棉被,她身下一攤憷目驚心的鮮紅血液,嚇傻了兩個人。

「這是怎麼回事?天語小姐受傷了嗎?」她搖搖怔愣的伊伊。「伊伊小姐,你先不要慌,鎮靜下來,救護車馬上就到,我到樓下等車子,我們馬上送她進醫院。」

「要……要…通知……天燁……」語不成句,伊伊的手比床上的天語更冰冷。

「我知道。」張嫂匆匆忙忙下樓,留下伊伊和天語。

伊伊用棉被裹起天語,抱緊她,輕輕在她耳畔低言。

「不要怕,沒問題的,有我和天燁在,誰都不能讓你出事。聽到沒,不會有事,我就在你身邊,我會一直一直陪你。」

風從窗外吹入,無端端的一陣寒冷,顯得詭譎。

突然,電話鈴響大作,伊伊嚇一大跳,慌地騰出一隻手接起,那是天語的專用電話。

「親愛的小天語,為什麼我打一整天電話,你都不接?你故意整我的是不是?你還在生氣我昨天和雪莉在一起?拜託,你又不是不知道,那個女人最纏男人了,要是不敷衍她,恐怕永遠都脫不了身。

再怎麼樣,我跟雪莉要好過一陣子,我還不是希望能和她好聚好散,不然,雪莉會做出什麼可怕事情誰知道?好歹你是我的現任女友,我總要替你的安全著想一下,對不對?」

模模煳煳間,伊伊仿彿聽過個聲音,但眼前實在記不起來是誰。現任女友……天語談戀愛了?這就是她一直瞞住他們的事情?電話那頭,男聲繼續:「天語,明天早上我沒課,我們再去凱撒賓館好不好?」

賓館?伊伊腦里一片混沌,天語和男人去賓館做什麼?

「天語,你怎麼不回我話,答應我一聲嘛!讓我知道你不生氣了,我真的很想念你,想你的吻、想你的味道……」

深吸氣,咬緊下唇,伊伊強作鎮定,對電話那頭說:「對不起,伊伊不在家,請問哪位,等她回來我會轉告。」

知道弄錯對象,對方支吾出聲。「哦!沒關係,我再、再和她聯絡。」

「請問,你是哪位?」伊伊堅持知道他是誰。

「我是……我是孫譽龍,麻煩請她回來再和我聯絡。」說完,他急急掛掉電話。

把話筒擺回去,伊伊抱住天語,很難受,她吸吸鼻子問天語。「孫譽龍……是那位埃及豔后嗎?你在生氣我,所以再也不願意和我分享心事?偷偷談戀愛、偷偷上賓館,偷偷地脫離我的控制範圍,你瞧,我是個最失敗的伊伊姊,是不是?

你在懲罰我?我是該罰,我太差勁,出賣你的感覺,以愛為名;出賣你的自由,以擔心為由。但是……你怎能拿自己的愛情和身體來處罰我?你該愛惜自己的呀!你有一家人的關心和疼愛,你怎捨得讓自己受傷害?」

淚不自主滾下,她把所有的問題全兜到自己頭上,把責任歸給自己,於是她恨自己、怨自己,

仿佛經過一個世紀,伊伊才恍然聽見救護車的聲音,她聽見張嫂和下人吵雜的喊叫,然後……一群人進門,一群人蜂擁而上……

等她再度回復知覺時,只意識到張嫂的幾句交代,她人已經在救護車裡。

張嫂說,她會通知老爺夫人和天燁少爺,張嫂要她一有消息,就打電話回來,張嫂要她片刻不離天語小姐身邊……

是啊!她不會忘記天語膽小,最害怕看醫生,也不會忘記天語看到針頭,就要假裝昏迷不醒的糗事。

她怎會放她一個人獨自面對醫生?

握住天語冰涼的手,她輕輕說:「請你不要生氣我,等你好起來,我們重新建立關係,我們回復以前,分享所有心事,好不好?我不在背後搞小動作,不去干涉你的愛情,如果那個孫譽龍是個值得信賴的男人,我願意接納他,一如當初你接納我,好不好?」

她讓步了,然而她不敢確定,天語願不願意再給她一次機會。淚將落,她抬頭,不讓鹹水出籠,在天語眼中,她是最堅強也最勇敢的伊伊姊。

一抬頭,她竟看見天語在救護車的窗上對她吟吟笑,揉揉眼睛,回頭看看身後,再轉回來,天語仍然站在那裡。

她對著伊伊招招手,然後,圈住嘴巴,—句無聲的「要幸福哦」傳入她眼底。

每次,天語製造了機會讓她和天燁相處後,她就在天燁背後,圈住嘴巴,偷偷對她說一聲——要幸福哦!

如果戀愛是幸福,那麼這些年來,她反覆做的事情,是不是阻撓天語的幸福?

「她唿吸微弱。」隨車的醫護人員彎下身,把氧氣罩套在天語口鼻上方。

大大的動作驚擾沉思中的伊伊,再抬眼,窗上天語的影像漸漸模煳,漸漸地,她離開漆黑玻璃。

她拉起天語的手,用力說、拚命說:「不要走,你不能走,想想天燁、想想你親愛的爸爸、媽咪,你不能放棄,我要幸福、你也要幸福,我們一起幸福好嗎?求求你留下,求你……」

哽咽不成聲,伊伊淚如雨下。四年前她失去雙親,四年後她失去姊妹,在這世間,是不是,活越久的人,痛失親人的經驗越多?是不是活越久的人,承受的壓力越大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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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術室外,聶以鍾、妻子、天烽和伊伊,焦慮地望著閃爍紅燈,他們揣測、他們焦憂,一個讓人措手不及的意外砸下,讓他們頭暈目眩。

怎麼會搞成這樣子?明明昨天還好好的一個人,明明早上還跟人耍鬧的天語,怎就進了手術室,想不透、猜不明,惶惑的心落進無底深淵。

伊伊雙手交握,仰頭對天,祈求天語平安,她願用所有所有東西,來換取天語的健康。她還欠天語一句抱歉,天語必須醒來,認認真真聽她懺悔。

時間在焦慮中分秒流逝,終於,醫生走出手術室,家人全圍上來。「醫生,天語還好嗎?」

「對不起,你們要是能早點發現、早點送醫,也許能挽回她一條性命……可惜……很抱歉。」

天!是她晚了嗎?她該蹺課的,下午的課教授又不點名,她為什麼不回家、不留在天語身邊?如果她下午回家,是不是情況將不同……她在做什麼啊?為什麼在這麼重要的一刻,她不在天語身邊!

「沒道理,早上出門,我看她人還好好的,現在你居然告訴我她死了?這是開玩笑嗎?對不起,今天不是愚人節,沒有人會欣賞你的笑話。」天燁對著醫生咆哮。

「通常子宮外孕初期會有不規則出血、下腹疼痛等症狀,患者應該有感覺自己的身體情況不對。」

「子宮外孕?你說什麼鬼話!天語才十九歲,怎麼可能子宮外孕,我要告你破壞名譽!」天燁暴戾,抓起醫生的白袍就要揮拳相向。

「天烽,冷靜點,你這樣對事情有什麼幫助!」聶以鍾拉住兒子,一旁的妻子早已泣不成聲。

子宮外孕……凱撒賓館……孫譽龍……一串字在伊伊腦海里連接,伊伊猜測出始末。

「醫生……請問,為什麼會子宮外孕?」怯怯地,伊伊走向醫生。「子宮外孕是受精卵沒抵達子宮,就在輸卵管里著床,當受精卵長大時會撐破輸卵

【本文轉載自STEXT-S文字(dbro.news)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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